“我是名山弟子。”
“名山?”一听到这个名字,原本平静的老者忽然笑了起来。
从他的笑声中,似乎能闻到一丝仇恨的气息。
“名山!”又是一声重复,其音如雷贯耳。
一阵无形的压力从老者体内不断迸发出来。
宽敞的空间在此刻显得无比狭小。
游荡的空气在压力逼迫下四处逃窜,拥挤的房间令人有点儿呼吸困难。
少年仿佛能感受到,老者眉宇间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意滚滚而来,带着积蓄已久的愤怒与不甘。“名山人,都得死!就算同归于尽,也再所不惜!”
话从老者嘴里说出,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与之前虚弱的语气大不相同!
亦寻感觉到周遭的温度正在急剧上升,稀薄的空气干燥而又灼热,吸上一口,胸腔都像是被烈火燃烧一样。不经意间,他的额头已布满一层薄汗。
老者身形一闪,只听见铁链条哐当一声,瞬间绷直,虚影看清时,人已至眼前三尺处,这是链条伸长的最大极限。老者蓄力怒挥右拳,一阵霸道的拳气瞬间袭至亦寻面前,犹如赤虎咆哮而来,少年后退一步,举起双手,掌心一道九黎符阵祭出,拳气与符阵撞击在一起,亦寻精神为之一震,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这种恍然若失的感觉,从未有过。片刻之后,他缓过神来,心中大惊,没想到此人的刚法竟如此了得!若是再挨上一拳,必将重伤。名山怎么了?说名山有错吗?他在内心不断地问自己。
就在他担忧之际,老者停下了攻势,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捂住胸腔,表情错愕地看着他,似乎对刚才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九黎符阵?!你是名山弟子怎么会我九黎绝学!”老者惊讶道。“难道说?!”老者对着他剑指一挥,一道赤茫从指尖飞出,速度极快,少年还没反应过来,火光就已划过的右臂,在衣肩处扯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赤焰在袖上不停跳跃,片刻后,消失不见。他的右手整只露出,一道赤纹从肩直落前臂。
看到这熟悉的纹路,老者眼中的愤怒立刻消散,周遭的温度也随之下降。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微笑。
“我以为我是最后一个九黎族人,我以为我死后,从此世上将没有九黎,没想到老天有眼,让你活了下来!”
少年一脸疑惑,“你说……我是九黎族人?你搞错了吧?”
老者伸手指了指他右臂上的赤纹,道,“不会错的!咳咳……你身上的九黎赤纹便是证据,这是九黎的象征!”
少年低头看了看臂上的赤纹,心中疑惑万千,道,“这赤纹我以前都没有,也不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九黎赤纹在十八岁是便会显现,你今年是十八吧?”老者问道。
“是的,我今年十八。”少年答道。
“你有父母吗?”老者又问道。
“没有,我从小与村长相依为命,对于我的父母,他总是闭口不谈,他死后,我就更不知道了。”少年黯然道。
“因为你的父母被杀了。”老者寒声道。
“什么?!”少年惊道!
“应该说,是整个九黎被屠了,被名山屠了。”
听到这句话,亦寻脑袋嗡的一声,瞬间空了。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自己从人变成九黎族人。
名山从恩人变成仇人。
一切的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独自生活了这么些年。
早已习惯一个人的日子。
无依无靠。
无牵无挂。
无欲无求。
而现在突然之间有了归宿。
这又如何。
十八年的孤独。
十八年的流浪。
十八年的历程。
摆在那,真真切切,不可逆转。
遇见的人,遇见的事,付出的感情,不可收回。
现如今,该如何面对。
我该不该恨名山。
它将我宗族屠戮,是造就一切的源头。
但它同时也护佑我,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一个依靠。
而九黎离我太遥远了,远到我从来就没认识过它。
对它,我没有太深厚的情感,只有体内那一丝血脉延续。
知道了这些事实又有何用。
孰是孰非,已经不再重要。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我不愿追究。
只愿活在当下。
少年重整情绪,眼中惊讶之色褪去,神情淡然,在一旁安静地聆听着老人的话语。
老者继续说道,“我们九黎一族英勇善战,传承祖先蚩尤血统,武力举世无双。上古时期,蚩尤守护妖门,受万魔侵袭,性情大变,沦为灭世凶器,率领万妖及九黎部族屠戮神州,后在人王黄帝的净化下,蚩尤与九黎恢复正常,蚩尤羞愧难当,联合黄帝,以生命为价,封了九黎凶煞之力,转而将其化作御世之力,并命其后人永守妖门,终前又设下一厉咒,九黎一族无论如何,不可残杀人类,否则将万剑穿心而死,这些历史,都记录兽皮上,由族长保管,代代相传。”
“我们九黎在天帝山守护妖门,已有千年,千百年来,生活平凡安逸,与其他部族也鲜有接触。十八年前,一群道人浩浩荡荡来到天帝山,找寻我们的踪迹,当他们找到我们的所在,二话不说便出手伤人,紧接着朝我们疯狂进攻,因为厉咒,我们只能不停地防守,不停地化解攻势,但终究会有累的时候,不少忍不住的年轻族人则选择跟他们同归于尽,战斗历经了三天三夜才得以结束,最后九黎族人全死了。”老者语气低沉,眼神迷离,二人隔了三尺,亦寻都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悲伤之情。
“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亦寻不解地问道。
“这缘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老者寒声道。
“那你是如何活下来的?”亦寻道。
“我被推下天帝山,大难不死,后来被冥真教抓获,关押至此。”老者叹道,“那你是如何活下来?”
“我不知道。”亦寻一脸淡然。
老者笑了一下,道,“也罢,日后你若有兴趣,自己去探寻一下吧,咳咳……”
“你的身体……怎么了?”亦寻走上前去,扶起老者,关切地问道。
“我摔下天帝山,受了重伤,已是残躯,后被冥真教藏于牢内,历经折磨,更是离死不远。他们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些消息,哈哈,可我哪有什么消息啊,所谓的那些正邪,那些传说,不过是人类在自说自话,谣言是个可怕的东西,有时它足以掩盖真相。”老者不断地喘息,说话声也有些颤抖。“不过,我能在生命最后一刻,再次见到九黎一族,已是心满意足,至少这些年来,我不是一个人,在遥远的天边,还有你啊。”老者哽咽了,两行泪水从他脸上滑落,那种无根无源,独自一人残喘于世的寂寥悲伤,在此刻释放了出来,亦寻看着老者,心中亦是一痛,此情此感,他能体会,这十八年来,他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度过。
短暂沉寂之后,房间内又是一声咳嗽,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洒在地上,犹如一幅泼墨山水画。老者缓缓坐下,轻声道,“我九黎血承蚩尤,武力惊人,筋骨强劲,只要稍加锻炼,常人便不可及也,就算放在修道人里,天赋也是万中无一,当为上上之人。但我……咳咳,但我见你体格筋骨并无九黎之形,方才祭出的九黎符阵,也是非九黎正统绝学,而是九黎另一古老分支,是何缘由?”
亦寻坐下,将之前的换血、重伤遭遇一点一滴的告知老者。老者听后,微微一笑,道,“我九黎一族虽强于外道霸体,但亦不是不可修炼内道,九黎之中确是有听闻修炼内道之人,只不过仅有寥寥几人,我也曾见到过有族人使出九黎符阵,威力非外道所能及,但对自己的损伤亦很大,外道受伤的是身体,而内道受伤的是精神,你走的,是一条不寻常的路,一条很险的路。”
亦寻认真地点了点头。
老者见他一脸严肃,笑道,“但你……咳咳……也不需要太悲观,难度越大,成就越大,我……咳咳……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九黎咒有三章,一章比一章生涩,一章比一章艰难,刚才看你所使出的九黎符阵,应当……应当为最初浅的一章,剩下二章,需要你自己去探寻。”
“先休息一下吧,别说话了。”亦寻轻轻抚着老者的背,劝阻道,他能感受到,老者的气息在一点一点减弱,“不,让我说完。”老者坚持道。“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你就让我说完吧。”亦寻听他这样说,心中不忍,但又无力反驳。“相传,黄帝与先祖蚩尤感情深厚,黄帝曾赠予先祖一把剑柄,笑着告诉他,当他有朝一日能启用……启用此剑,则天下无敌也。先祖哑然一笑,收入囊中,千百年来,九黎中当真……当真无人能用此剑,后来当族里有修习内道之人出现时,此剑柄已失了踪影,我有一种感觉,此剑非……非内道者不可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