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里的主要内容是什么?”
既然老者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么,沈三水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束手束脚的发问,索性开门见山,两人都能放开些交谈。
“劝说熊老将军辞官归隐。”,老者依旧专心的看着自己的鱼漂,作为督察院里的老人,能够默默无闻的在熊府潜伏十余年,真的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够做到的。
“有什么缘由吗?”,沈三水继续发问。
“信中说,如今天下昌平,为大将者不能建功立业,实乃憾事一件,熊老将军年岁已高,功名尽收,应当辞官归隐,过一过闲散自由的日子。”
出乎沈三水意料的是,老者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中发生了变化,可以听出他有些感叹,那或许是他对熊老将军的敬佩之意,又或许是在惋惜什么,究竟是在惋惜什么呢?沈三水有些猜不透。
“不瞒前辈,院子里之所以让我调查熊府,必定是已经得到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您潜伏穷熊府十余年,我相信再没有人能够比你更了解熊老将军父子。”,沈三水在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他在给老者考虑的时间,同时也是在给他选择的机会。
沈三水继续说到:“熊峰是熊老将军的独子,熊老将军不愿看到他死,更不愿看到他给熊氏一族抹黑,熊峰若真的有叛变之心,那么,无论如何,熊老将军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你想让我说什么!”,老者狠狠叹了口气,一把将鱼竿丢了出去,可以看出他很激动,又或者是很生气。
“老夫虽然一直为院子里办事,但我在熊府呆了十几年,深知熊老将军的忠君之心,我看到他活这一辈子很不容易,兵戎一生,只为光宗耀祖,可谁能想到他会生出个败家的儿子。熊峰与平西候来往的事情,熊老将军确实知道,但他也曾多次训诫,只可悲那熊峰太过执拗,一心贪求权势功利,死都不肯回头,老将军又有何办法!”
沈三水沉默,他不想打断老者,不想打断他积攒了十几年的话和沉重而又压抑的感情。
“熊峰已经回不了头了,让院子里动手吧。”
最后的最后,老者在离去前只留下了这一句话,这是他的意思,也是熊老将军的意思,如果沈三水将这些情报送回督察院,也将会是督察院的意思,所以,这句话便是最终的结果。
直到沈三水再次站到朱雀面前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院子里早就证实了这件事情,原来白虎堂早已派人赶往明月关,原来自己和老者在愚公桥上谈话的那天晚上,熊峰的人头已经被白虎营砍了下来,并准备交由吴辰安带回神都。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次考验,可沈三水总觉得这不应该是一次考验,因为这样的考验实在太折磨人,老者的经历和独白让他很有感触,因为那是经过时间验证过的经历,和发自内心的独白,可自己不能再将它们转述给别人,这让他感到很遗憾。
无论如何,他的第一个任务完成得很好,朱雀给出了很高的评价,他没有在中间的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岔子,对于一个新人来说,除了速度和熟练度上有待提高之外,其他方面所展现出来的能力都很不错。
然而,沈三水心里很清楚,在这件事里面,不管熊峰是否被白虎堂所杀,西军都不可能发生叛变,因为相国大人和那名神秘男子知道有人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为了长远的打算,他们也绝对不会让这个秘密计划继续下去。
督察院的行动起到的唯一的作用便是“杀鸡儆猴”,他们或许也猜到了熊峰并不是整个计划中的主要人物,但他们至今为止还没有查出来熊峰的背后是谁。
沈三水知道熊峰的背后必定有相国大人的影子,但他没有将这条重要的信息透露给督察院,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确定,相国大人是否就是最后的那条大鱼,他决定把线再放一放,看看能否再有更大的收获。
淑妃娘娘的寿诞将会如期举行,吴辰安也赶在三月初九之前回到了神都,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熊峰的人头。
熊峰生前官居正三品,督察院没有权利自作主张将他处决,白虎堂能够在短短几天时间里突袭数万里斩下熊峰人头,自然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没有让青龙出手公开抓捕熊峰,而是用白虎直接将其暗斩,也是考虑到了熊老将军的一世忠名,皇上不愿让跟随自己征战一生的老将蒙羞。所以,熊峰的人头刚一回到神都,便秘密的被熊府的人接了过去,除了朝中位高权重的几位重臣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
三月春已深,早些时候的那些点点星绿,如今已经成了气候,到处渲染着生机盎然。
这样一个美好的季节,万物都似是安静了下来,所有生命都在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或者默默的看着这片安静而又祥和的景色。
相国府里的秋子梨树开了花,可一夜风雨之后,满树的梨花被打落了一地。
清早,裹着雨丝的冷风吹过老人单薄的布衣,冰凉的雨水在老人额头上的沟壑间缓行,最终顺着侧脸倾注而下,就像是哭泣的梨花,尽显寒意和悲凉。
梨树枝上的两只八哥今天格外的安静,从早上开始,便没有说过一句话,它们一直盯着自己的主人,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准许,可是老人就静静的坐在那里,从早上开始,一句话没说,不知是在为满地的梨花惋惜,还是在为心中的某事伤神。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长廊里传来,听那脚步间的节奏,何其的欢快,又是何其的无忧无虑。
老人悄悄地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枝头上的八哥也终于按耐不住,不断的叫着:“小姐——小姐——小姐————。”
薛灵儿轻巧的跳到父亲身边,将一件厚衣服披在他的身上,然后直接坐下,与老人依偎在一起。
“你怎么也起这么早?”,老人的声音很很温和,就像是这晨雨中的一盏老油灯。
在儿女面前,什么样的老人都会是慈祥的。
“昨晚听了一夜风雨,担心爹爹的秋子梨会被风雨打了,特意起早过来看看,还好不是太严重。”
薛仁礼轻轻捏了捏女儿的小手,笑道:“虽然没有落完,可这满地的梨花还是让人心痛啊。”
这万物皆绿的时节,突然一地白花映眼帘,实在是有些伤感悲凉。
“爹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悲春伤感了,要怪就怪昨晚的风雨来的太急,否则让下人们提早准备,这满树的梨花必定还能朵朵盛开。”
老人点了点头,颇有深意的说到:“是啊,下次可得长个记性了,一定要提早准备,要是再来一场没有前奏的疾风骤雨,这剩下的残花,也都要全败了!”
薛灵儿只顾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棵秋子梨上,自然体会不到父亲的心境,世事终究能够改变人的心境,经历过无数世事的人,心头难免会对得与失格外的看重,生怕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今日淑妃娘娘圣诞,陛下邀百官赴宴,爹爹是百官之首,您还是早早准备一下,赶快进宫吧。”
薛灵儿说罢将父亲从摇椅上扶起来,父女两人缓缓离开了这处被风雨侵袭过的院落,只剩下那两只八哥与满树的残花在微风中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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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的神都大街上,一切如常,卖瓜子的小贩依旧吆喝得很有劲头,招客的老鸨也并未将脸上厚厚的胭脂粉底减去一层,路上行人摩肩擦踵,进出各色店铺的客人络绎不绝。
人群中一对少男少女缓步前行,就像是散步一样,时不时会引来路人的驻足观看和指点谈论。
沈三水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虽然他知道那些人里面没有一个在说自己的坏话,但他依旧感到很不适应。
相比之下,云瑶要比他淡定许多,或许是在神都住的久了,早已适应了被人当做焦点的感觉,对于旁人炙热的目光和评头论足的话语看得要淡然许多。
“看你出名和受欢迎的程度,都快赶上奥斯卡影后了!”,沈三水一边努力适应这种感觉,一边打趣的开起了玩笑。
云瑶不解的问道:“奥—斯—卡影后——是谁?”
沈三水在心中得意的笑了笑,回到:“天下第一大美女!”
常常被人夸奖如何如何漂亮,但当着面夸自己是天下第一大美女的人,沈三水当属第一个,云瑶也是下脸一红,不自禁的害羞了起来。
“吃糖葫芦吗?”,沈三水突然问了一句。
这一句,让两人都回想起了十年前在清河城里的画面,那时的云瑶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她记得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串糖葫芦就是身边的少年给自己买的。
“吃,但不能在这里吃!”
她的表现有些出乎沈三水的意料,不过他觉得这样很好,至少这说明云瑶并没有拿自己当外人看。
(今日继续两更,这样的节奏很好,这样的感觉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