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是得记记劳,要不大夫人问起来,你没法回话。”小怜点点头,展开那纸仔细看起来,念道,“黄色包的药,两个时辰喝一次,一日两次;白色包的药,一天一次,两次喝药,必须相隔四个时辰以上;红色包的药,一个时辰喝一次,一日四次。哇,不会吧,这滕大少爷每日除了睡觉就是喝药?”
念到后来,小怜开始惊叹。
朦儿的脸皱成一团:“每天喝那么多药啊?真是可怜。”以前她伺候过的那位夫人,一天只喝三次药,可每次都喝得直皱眉头。后来有一次,她偷偷用手沾了些药汁,尝了一口,那苦涩的腥味差点没让她吐出来。自那时起,她就很庆幸自己有个好身体,自出生到现在,连个风寒咳嗽都没有,不需要喝那些苦苦的药。
小怜和朦儿的看法却是不同:“我看啊,可怜的是你,要记住那么多药。”
“我记!”朦儿坚定地点点头。那个那么美的人,每天要喝好多苦苦的药呢,她记点东西算什么?
小怜晃了晃脑袋,眼珠一转道:“也好,现在要好好表现,反正他也活不长了,这么多药,没病都会喝出病来的。改天等他一翘辫子,你就可以享清福了。”
藤鞥琪大病三年,对于煎药这件事情,小童早就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因此朦儿和小怜并没有等多久,药就已经被端到了眼前。
“怎么,盘子还要我家小姐端吗?”见那药碗,小怜杏眼一瞪。
“自然不需大少奶奶动手。”香菱赶紧接过来,道,“大少奶奶,我们可以去叫少爷起床了。”
“好,那你带路吧。”朦儿有些心急,不知道那美貌的人儿怎么样了。在大户人家生活,就是这点不好,就是一条路,如果没走个三五边,是铁定会迷失方向的。这个园,那个阁,让人头晕。
香菱带着朦儿一行人往琪园走去,厨房里的人窃窃私语。
“哎,我看大少奶奶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就是,一个个把她夸得跟天仙似的。”
“嗯,不过我看那脾气倒是和传说中一样大啊,架子也大。”
“我看不见得,我看她身边那小丫头,比她还凶呢,倒像她是小姐似的。”
讨论半天都没停下,可惜朦儿无缘听到。
此刻的她,正为滕家有那么多的房子和路而苦恼。
以前的她也都是在大户人家干活,可是,还从来没见过谁家的房子有这么大的。几进几出的庭院阁楼,假山外清水环绕,树木郁郁葱葱的也有,平整光滑的空地也有。还有长长的回廊,绕着屋子外,一圈又一圈,四通八达。
朦儿急急赶路,到一处园子门口。那园子门开得极大,周围刷了红漆,里面没有一星半点的树木,只有两幢小楼与内,看上去,极尽富丽堂皇。
朦儿只匆匆看一眼,刚想走过,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尖锐的女人叫声,接着是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你这死丫头,想烫死我啊……”再再紧接着,是女人的谩骂声。
那声音,好像很熟悉啊。朦儿停驻脚,侧耳倾听。
里面是一阵女子的哭声,似乎在说些什么,听不大清楚。
“哭,你就知道哭,我那点好运都让你的丧门星给哭没了。”女人的骂声还在继续,“你说,人家是丫头,你也是丫头。人家丫头多会说话?你这死丫头,就知道哭,刚刚在堂上,像根木头一样,你说你长张嘴,你就会吃饭是不是!”
“唉……”香莲叹气,“香雪真可怜。”
“这是谁啊,我听得声音好耳熟。”朦儿疑惑地看着香莲。
“大少奶奶,这还用问,看这园子名就知道了。”香莲指指园子上方扇形的凸起,上面端端正正用隶书写着三个字。
“燕……子……”后面那个字,念什么?朦儿卡住了。
“燕子坞。”小怜轻皱眉,赶紧救场。明知道自己没读过几年书,不认识什么字,还要在这里丢人显眼,也不怕被揭穿!
“燕子坞?”朦儿一愣,“什么意思?”
“我家三夫人的名讳叫颜紫,所以老爷就特地给她造了一间园子,取名燕子坞,这和二夫人的幽琬阁,大夫人的倚水轩一样,是按照她们各自的名字取的。”香菱抢着回答。
“奥……”朦儿点点头,耳边继续传来颜紫的谩骂。
“你这死丫头,你倒是说话啊,说话啊,说话啊!”颜紫的情绪似乎很激动,因为还有很重的脚踏地板的声音传来。
“啊。”原本的哭泣声变成了尖叫。
“这样不会出事吧?我们要不要去劝劝三娘?”朦儿揪心起来。
“大少奶奶,劝也没用的。”香莲轻叹,“以前大少爷没病的时候,见不惯三夫人打丫鬟,上去劝了几句,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朦儿疑惑。
“当时,三夫人是不打了,可是当然晚上啊,那个小丫鬟因为受不住打,投了井了。”香菱摇头。
“啊?”朦儿张大了嘴,“那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香菱扁扁嘴,“后来尸体捞上来了,本来是拿草席一裹打算扔到乱坟岗,后来还是大少爷不忍心,花钱买了口薄棺材,让人给葬了。”
“就这样?”朦儿惊讶。
“要不还能怎么样?”香菱无奈地道,“我们都是卖身入府的奴婢,连身子连命都是主子的,要杀要赏还不是她们一句话?死了能有口棺材,就是上辈子烧的高香了,只希望,不要碰到像三夫人那样的主子就是了。”
“香菱,少说两句。”香莲拉住香菱,对朦儿笑道,“大少奶奶,我这姐姐心直口快,可没有别的意思,大少奶奶别往心里去。”
朦儿赶紧拉住她道:“没事,我知道,丫头的命,真的是苦。”她的身边,也有卖得不好的,最后只落得草席裹尸的下场。幸好,她之前遇到的,都还是比较好的主子。虽然累点,苦点,但是并没有打她骂她。当然,对于白海棠的冷嘲热讽,她反正也是听不懂几分,浑浑噩噩地也就糊弄过去了。
见大少奶奶也如此说,香菱的胆子大了起来,接口道:“是啊,丫头的命真是比黄莲还苦。你可知道,这香雪来咱们府中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这浑身上下都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三夫人的心,太狠了,手上有什么就拿什么打。”
“这事,老爷,呃,爹不管吗?”朦儿有些讶异。
“嗨,老爷平时那么多事,哪管得过来啊?”香莲解释,“再说,有了大少爷相劝的那件事情以后,也没人敢再去劝她了。只能随她去了,好在也没有再搞出人命了。”
“大少奶奶,我们还是快走吧,要不会误了大少爷喝药的时辰的。”小童在一边提醒。
“奥。”朦儿迈步,一步三回头。都是丫头命,她也无奈啊……
端药回琪园,却发现滕鞥琪已经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