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神情让往南想到了哀莫大于心死，这五年来，想必她无时无刻不是在思念着他吧。然而命运却偏偏将他们推的如此之远，连一丝一毫的空隙都不肯给予。
“他有找过你吗？”往南犹疑半响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残酷的问题。
“我不期盼他能来找我了，就算找来了又如何，我和他今生注定只能有这样一段孽缘，如今这样就可以了，知道他过得好，受到万民的景仰，这些对于我来说已经心满意足。”鸢尾望着头顶的纱帐，叹了口气。
“这些年，有时会看到他在对面出现，看着他坐在我们之前一起种下的桃树下午睡、批奏折、舞剑，看着他在那个之前教我武艺的梅花桩上练习轻功，那时候我就想，如果他不是那个帝王的儿子，如果我不是父亲的女儿，我们会不会就能每日伴着桃花舞剑，顺着清风修炼轻功，偶尔还会在梅花桩上比试一番，不知世外烦事，不理身外闲事，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那样，该多好啊！”
“可是，越是如此，菩提的存在就越深刻的提醒我，那只是一个我永远了无法企及的梦！甚至，就连做这样的梦都会让我羞愧不已。”狠狠的将脸捂住，眼泪却是从浸湿满手。
往南皱起眉头“菩提知道这些事吗？”
“我从未与他说起，但是这孩子随他父亲，太聪明了！”
“随他父亲？难道？”往南瞳孔微张，诧异的望向鸢尾。
“央则他，在救下我的时候恐怕就已经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了。”哽咽的说出一直到现在还不愿意相信的事实，鸢尾的肩头已经开始有点抖了。
“可是他却从不会和我提起，从来没有，哪怕他知道我下山的目的，也没有阻止过我，只是笑着和我说”早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那七年里，不只我一个人痛苦，他和我一样，都是在煎熬和快乐中度过的，却还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甚至还每日为我诵念佛经……”
“明明是那么喜爱武学和医术的一个人，竟然每日都要皱着眉逼着自己背佛经，念心经，就因为我不肯去念那些冗长繁杂的佛经，他明明知道原因的啊！明明知道……我是害怕自己一旦念了佛经，久而久之就会抛下心里的执念，就会放下报仇之事，他明明知道原因的！他明明知道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还有那么傻，不逼着我念佛经，而是自己将整部佛经统统背下……然后再念给我听！”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为什么……那么傻啊！”
“因为……他深爱着你啊！”往南将眼角的泪随手抹开，眼眶红红的说着。虽从未经历情事，但也明白，如若不是央则爱上了鸢尾，是绝不会容忍这样一个足以动摇国家根基的存在的，还在这朝夕相处中为了引导她放下心中的仇恨而每日为她诵念心经，甚至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如若不是真的爱惨了，这样的事情恐怕圣人都无法做到！
“而这将近十年的执念，从头到晚都是我一个人放不下。”鸢尾收住哭泣，哑声说道：“家破之前，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家小姐，就算经过七年的苦练武艺，也绝不可能单枪比马从禁宫大门一路无阻的直抵帝王寝宫，而帝王也绝不可能不留一个侍应在寝宫的啊！而这一切却一直到我看了那封信后才知道！”转头望向鼻头微红的往南，鸢尾笑着说道：“在我的剑刺进帝王的胸口时，他竟然连躲都不躲，那个曾经驰骋沙场的帝王竟然躲都不躲……”顿了顿，鸢尾梗着声音继续说道：“胸口流血不止，这个满脸痛楚眼中却没有一点怨恨的帝王竟然用那种充满忏悔和解脱的眼神望着我，一边吐血一边说着：”如果这一剑足以将你心中的执念斩开，那么这个错误由我来结束吧，这样就够了。“他竟然说结束，结束……”
虽是笑着，但眼中还是涌着泪水，鸢尾的眼中满是凄楚，这种努力了七年的结果却只是开启了另一个轮回的玩笑，让她心中仅剩的一点执念也轰击了个干净，将那本就不真实的爱也逼到了死角，甚至还带上了那颗好不容易才开启的心！
“他在说那句话时一定是不希望你们二人会是如今这样，相爱却备受分离的煎熬吧。”搂着红纸伞，往南前往桌边将两个瓷杯中倒满茶，端起一杯喝了起来。
“当初的那些恨在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殆尽了，如今的我，只是厌我自己罢了。我鸢尾何德何能让这世间这样一个好男子为我付出这么多，到头来却换来他的杀父之仇！这样的我……是会入阿鼻地狱的啊！”
“会不会入阿鼻地狱我倒不知道，但是如若真有那么一天，菩提该怎么办？”
“菩提是我现在唯一的一个挂念，但是你也应该知晓，菩提不同于别的孩子，现在的他有着独自一人生活的能力，我这几年的缠绵病榻已经让他成长到足以撑起整个家了！”提起菩提，鸢尾脸上便漾起了别样的笑意，“菩提是他的孩子啊！”
“是啊！算起来，还是现任帝君的第一个孩子呢。”
“宫廷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所以我并不打算让菩提认祖归宗，虽然这对他不公平，但是我相信他会理解的！”
“你还真是个自私的母亲！”往南笑道，但语气却没有半点讽意。
“如果我的自私能换来他的一生安宁，那么我相信天下的所以母亲都会如此。”
“呵呵……是啊！因为是母亲！”
子耶神似乎很不给面子，这场雨一直持续到第二日的早晨才渐歇，而当往南听完鸢尾说完，也已经入了深夜了，往南没有拒绝鸢尾的挽留，直接留了下来。
揉揉眼睛，眼睛还有点肿胀，哭了大半夜，也难怪会这样。
往南呼吸着这被雨水冲刷过后的新鲜空气，心情也终于不再那么忧郁难受了，迎着耀目的阳光，微微闭着眼睛，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睛，朝云雾山的方向瞧去，先是一愣，继而嘴角却是勾起了浅浅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