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没有谁能给出确切的答案。祁镇不能给出答案,白露也不能。
但他们现在公开交往着。
就业辅导老师给白露打来了电话。
一方狭仄,甚至有些肮脏无序的办公空间。
简单的问好落座。白露面前多了一杯冒气的白水。她的身体陷入到了黑色的巨型沙发里。和祁镇公寓里的品味相差悬殊的沙发,甚至不如寝室里硬木板的椅子。白露心里有鬼。她该怎么跟老师讲述自己的未来计划?
对面的李老师也可能在反复推敲着自己的句子。站在一个要使同学就业而不是失业的老师观点来看,同样饱受折磨。
这已经不是禁止早恋,禁止同居的校园了。白露面对的不是政治问题。但对面的这个人,清楚你的家境,清楚的出身,在一个特殊的视角观察着你的成长。两年来,她是这么一个存在,任何关于你的丑闻,她是了如指掌的。
“你这半年的情况,我多少还是了解的。坦诚地说,老师觉得你必须要开始重视的行为了。”
白露听到老师两个字,心里有些战栗。她最害怕的人就是老师。白露埋低了她的头,两手交叠着放在膝头。
“这么说,可能让你会伤心,祁镇的家世,你是知道的。或许,这么讲有些现实,但是,不光同学们有了意见,他的车子停在楼下来接你。而且这也十分动摇军心。正是我们新闻学院就业的关键时期,已经是成年人了,对吧。老师摆出这些利害关系,希望你能明白,在三十岁前走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而不是在二十岁的一开始就陷入到漫无边际的恋爱中去。恋爱是人生的一种幸福,但也只是私生活的一部分而已。更不会对你实际的工作团队有什么贡献,陷入二人世界就会变得越来越疏离你同样需要扮演角色的其他团体。”
白露默默听着,听着对面的人生医生为自己宣读诊断报告,总觉得潜藏着另外一层死亡的暗示。在以往的生命里,不被人重视,或是不被人理解已经很多了,但妨碍他人而遭到申斥的经验,白露是第一次。以往,她所有的自尊心,都建立在简单的人际,加多倍的努力之上,为了避免触犯他人处处小心,就算是父母,也认为她安静,乖巧,文静得不知该多做些什么。
“你的未来有什么打算吗?马上进入大四了,进入社会的第一站在明年也要定型了。这次的选择不如你的出生,也不像你的十岁,命运有大部分掌控在自己的努力范围之内。你能给关注你成长的我们一个像样的回答吗?最起码不要拖累社会的,负责任的回答,可以吗?”
白露走到新闻学院的大厅里,脑子里还是老师刚才的话,巨型的妆容镜,映出她的影像。一个瘦削,蓬松绑发的二十岁女人,孤零零的憔悴身影,不像个成年人,更像个孩子,白露再走进那个被他人的疑问贯穿的自我,贴住镜子冰冷的表面,这一张布满了各种青春瑕疵的脸,真的是自己么?从此以后,要以成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十年,甚至更多的自己么?
白露返身匆匆走掉。她不去想有谁在老师那里诉说不满,这不重要,她也不会记恨;她也不去想是怎么会把恋情公开到这个程度;她更不去想如何重拾以前的自己,她走进祁镇的生命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她更不会想十年后,二十年后,她和这个男人的交往究竟有多少悲剧。
她只清楚她只可以凭借写作生存在这个世上,她也得继续服从内心的渴望将爱进行下去。而他们的爱,承诺会坚持到毕业结束,她不想成为临阵退缩的那一个。
前方是参加语言考试的人群,白露抬手看看表,临近中午,很多场成败攸关的场合在中午也会结束。有熟悉的身影向她招手,中文系的同级生,她的肚子,怀孕了。各有各地选择,各有各地新生。白露长舒了口气,仰脸向着准妈妈笑了笑。
白露去机场接机。
祁镇的倦意掩藏在他的笑容之后,十天时间变的事情很多。
“我爱你。”见面携手的第一句话。男人告诉女人,他还未曾改变的心意。
白露垂头浅笑。
“你今天打电话给我,让我意外。”女人停了停,“我一直以为你在江城。”
“我不是回来了。”
“你一定会回来。虽然很傻,但我想告诉你,作为你的女人,这一生,都有一颗心等你。”
祁镇牵着女人的手收紧了些,他曾经说过,他们的爱情只是暂时的逃避。他没有料到会收获这么多,死生契阔,中途漫漫的人间隔着老,隔着病,隔着名利,隔着欲念,守住一颗心对于女人,对于男人该是多么的不公平。
“其实,你可以像上次那样打电话给我,我也一定会飞奔着赶来。”
“这样的相处也不错啊。你在经济上迁就我,我在时间上补偿你。”
“真的?”
“我干嘛要骗人。当然是真心的。”
祁镇笑了笑,不再讲话。白露低头吻祁镇的手套,也笑出声。
这么爽朗的笑声。没有人不相信他们是情侣。
“每一次重逢都是第一次。”祁镇问,“要不要在这里坐一会儿,还是直接回家。”
白露不回答,继续向前走着。
“其实我有话要讲。”
“我们马上就到房子了。”
祁镇在出租车上脱了手套,牵住女人的手,“刚刚见着你,手一直抖个不停。终于安心了。你知道,这是初恋的感觉。”
“是热恋。”
白露现在可以自己独立煮咖啡。如果排除人际的不如意,那么,她和祁镇的交往是另外的一种向往。借助男人的力量,哪怕体验一次其他的生活,不是潜藏已久的梦想么。只是没有了他人的祝福和对前景的看好。其实,都不重要,她本就是个自私的人。她爱祁镇的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