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不能回忆。那个可以回忆的城邦里,处处都有祁镇的影子,白色的,灰色的,可以触摸的,不可以碰触的。他还停在她的身体里。更停在她的心里。而回忆一直延展到这座城。
街角的江城,还能看到污水,油垢混合着垃圾,年复一年化合的可疑路面。会有微微腐臭味道的路面,白露也觉得是她本身肮脏的一部分。可知可感的都没有了。大学,她留下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江城的司机脾气火爆,公交的运行也像在狂飙。玩命的,人性的,急躁的江城人。他们是她舞台的背景人物,可,他们的欢喜,他们的爱恨明灭又有多少是与她相关,为她所知呢。
白露抬头轻笑,无形之手如同捏住自己心脏般令人窒息的痛,即便如此,她宁愿选择面对眼前的男人笑容满面。在一起,每一秒流逝,剩下的便减少一分。
在彼此知道长度的时间恋爱,在彼此确定的时间看着情人关系渐渐死去。
“笑什么?”祁镇问。
女人去吻在自己的笑容里陷入更深困惑和彷徨之中的祁镇。轻如蝉翼的柔车欠吻,轻而易举把男人变成了陷入网罟的蚊蚋。
祁镇承认此时的自己是爱着女人的笑容的。
“就是看多了法国电影才会这样。占有,争吵,分手。说爱情是爱自由。”白露说。
能感知对方存在的地方,心里就存留着无法修复的遗憾。爱得太过深刻等于没有爱上。不是我们错失了什么,而是真正感受到刻骨铭心后,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被原谅的。不可以被忘记的。
无论结局的过程,最后总要孤身一人,孑然一身。
祁镇嘴角微微动了一动。
这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低的大学校园,女孩子们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最后一丝青春。卖身的卖身,打工的打工,相亲的相亲,做梦的做梦。真是个悲惨世界。
在不远的以后,她就不再属于我了,祁镇贪心希望女人能给他一个誓言,比如说我等你,比如说在未来的多少日子里我为你保持贞操。哪怕这些标识忠诚的话语都是骗人的,祁镇仍然希望女人能够欺骗他,给他一种可以期待的承诺。
这也不过是男人的一厢情愿和异想天开罢了。
就算真的有这份承诺,又能够兑现承诺又如何,他们即便是结合也只能拖累对方,只能过俗不可耐的生活。
爱情是股激情,是不能够持续燃烧的。
祁镇用毛线衫把白露包裹起来,她显得更小,更单薄。像京剧里走出的人物。
“要不你问个问题吧,关于以前的,我今天一定回答。”
“昨天我打得疼吗?”
“你又不是第一次打我。”
“其实,我想知道,你的第一次给了谁?”
祁镇的笑容停滞住。
“不能说么?”
“不是。”
“我换个问法好了。是中国人吗?”
“不是。”
“一定不是我对吧。”
祁镇又露出笑容。
“不想知道我的成长吗?”
“相比那个,我更关心你的身体。”白露又吻他,“是红灯区,而不是社交成果对吧。”
“她们很少用真名的。”祁镇笑着说,“其实在很久之后,我才渐渐猜透,原来长相漂亮的女人更容易喜欢男人的童真。”
“这不是女人母性的可爱吗?教导他人的快乐。”
“你呢?你和她们不一样。你不喜欢掌控对吧。”
“你就是因为这个爱我?因为我是柔弱的那一方。”
“爱的理由哪里会这么简单。”可也一定不会复杂,祁镇闭上嘴。
齐涛的婚后是翻云覆雨,才能尽得施展的婚后。背负着嫁入妻门的名声或许是一种出身门第的负担。但作为一流的金融家,他才是支撑整个新家族的核心之一,是组成的实际小家庭的主人。没有什么遗憾的。向上攀登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而又毁誉参半的人生决定。即便重新选择,他仍然会回国,在国内开始他作为中国男人的生命。使命既定,立场也定。
姬家的晚宴也总有一天会变成齐家的。
四人的晚餐再私人不过。岳父,岳母,妻子和自己。
“祁镇来过?”妻子姬丹瑜向他确认。
“嗯。”
“祁镇和你的关系不错嘛。他这是打算要做银行家?”岳母钱渝浓也停下了刀叉,饶有兴致地问。
“不太可能吧,他读的可是通信工程。”
姬丹瑜轻而易举地反驳母亲,“对了,祁镇前一阵还到我们杂志帮忙呢?”
“去你那儿?”
“嗯嗯。过来拍照的。这小子收藏的dior衬衣和礼服比我们杂志社还多,而且件件经典,所以请他过来拍专栏了。喏,齐涛妹妹负责的。结果,拍完后,匆匆忙忙就跑了,说什么老师急召,听起来就是胡说八道。”
“他在法国生活了那么多年,有dior收藏也不稀奇么。”
母女两人对年轻的后辈表现出了十足兴趣,齐涛望了面无表情的岳父一眼,两人达成默契似的一笑。
“我和爸爸吃得差不多了。”祁镇建议:“爸爸,我们去露台聊一会吧。”事关钱家亲戚的私事,又是祁镇这样的男性晚辈,齐涛和姬正南自觉地结成了同一阵营,回避着准备去谈国内外经济形势和男性话题去了。
“你还没告诉我们呢,祁镇来做什么?”姬丹瑜问丈夫。
“小孩子的,能做什么,过来吃大餐的。”
钱渝浓和姬丹瑜噗嗤笑了。
“他什么大餐没吃过,要来上海。不过祁镇这孩子,不在国外读大学,回来做什么,国内女孩凶得嘞,又是在江城,女孩子素质能保证么?不过上海女孩子更是不得了哎。”
女人的直觉真是敏锐,不过只猜度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