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轻松而走,一定会竭力补偿的。”
“也是。”李寒点头,笑,“我们呢?接下来做些什么?如果显示还如以前校园生活的那样该多好。票友成了专业,你的本子,我的表演,祁镇和钱绎的经营。可惜不过是曾经的故事,在社会上是算不了什么的,这么小小的成功,我们的同行个个都身怀绝技,当然也有各自不会说明的男友。”
“总有一天会重圆旧梦的,这种成功的感觉不是直到现在都令我们难忘吗?我想,我们也只有竭力做好自己。”
“你的写作行业,我的表演行业,你知道我们是要和多少人竞争才可以出道,要得到多少人的认可才可以站稳脚跟么?”
“我不敢去想,有工作的平台,我就已经是感恩和知足了。还敢奢求些什么?”
“那剩下的时间呢?姐姐……大我三个月的。”李寒娇声娇气。
“当然是为了工作,你买你的影碟,我买我的小说,一起向前辈致敬,提升我们的职业素质了。妹妹……”白露默然一笑,这不是两人的共识么。
生活并不是只有男人,女人还可以专注地做一件事来提升自我。成人之后没有父母供养梦想的生命历程不知是不是一种缺憾。但有人天生就是女儿的命运,能够得到父亲之外男人的垂青。
李寒送了白露一个暗红色的行李箱。
里面装满了书,阅读时常让人疯狂。白露把身边不多的钱,投入到了这种疯狂的体验上。
白露从上海回来江城阴冷,没有人气的寝室,脱下旅行的衣服。换上珊瑚绒的家居服。把咖黄色浴巾系在腰间,认认真真打了个死结,开始整理物品。
飞行所带来的落差感。白露整个人不能停顿下来。停顿是另一种无止境的丧失斗志。她抚摸着每一本新书的封面,将塑胶薄膜轻轻掀下,自嘲地笑。
难怪人们会为了美好的物质而疯狂着迷。她记得书中有人写道,豪宅不过是个华丽的鸟笼,住在里面的女人是可悲的金丝雀。两相对照,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是何等的沧桑。最初写下这句话的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呢?难道金丝雀要住在不足十平米,逼仄,没有热水,没有供暖,没有壁纸,偶然会有蟑螂到访的鸟笼里才不可悲么?
或许只是各有各的可悲。贫穷的可悲,厌恶贫穷而追求物欲的可悲。
白露克制着她刚刚在上海经历的一切,不去想在生活被打回原形之后的失落。
刚刚在机场李寒为她送行。那个女人流了泪。不是演技。白露感觉得到。
两人都默默没有讲话。承诺什么的,没有人敢说出口。前方即是职场的厮杀,此身便从此不由己。给了承诺,是给彼此加重心灵的负担。这个年头,爱情和友情都无法保存在固定地点。一相逢就是金风玉露。
“我得走了,妹妹,这么叫你可能是最后一次。不知道前景在何处,姐姐只希望你能够以后的男人,每一个都出色过钱绎,每一个都懂得文艺,每一个都会怜香惜玉。你美貌永驻,能够永远心有所属,身体平安。姐姐不敢在职业上祝福什么,只愿上天能够仁慈,我们能够幸运。”
“我们已经足够幸运了。”李寒含着眼泪笑。
“是啊,这三天,仿佛就是一辈子。”白露紧了紧握住彼此的手,“从此后,无论谁先得到世人眼中的成功,我们都不要嫉妒彼此的一时得意,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给对方心底的祝福好不好。”
“嗯,我记住了姐姐。”
之后的记忆一片模糊。白露依稀想起她在飞机的舷窗旁,哭得泣不成声。上次和夏炎分离,坚定地认为痛不过因为,她是她大学唯一用心经营的友情,也是她在决定走文艺路线后的第一个圈内好友,因朝朝暮暮,惺惺相惜所以感伤;而如今,之于李寒,情敌成为了友人,不过三天,也仿佛说尽二十年来想说的话,再次分离,不知何时相见,不知前途何往时,才切身地领会到,古人所谓伤别离的情怀。无论通讯多便捷,无论运输多发达,此时此地不再,前路的喜,前路的悲,前路的冥茫,前路的一切未知都只能留给自己。时光无法倒流,心也不可能再回得去了。
身边的不明面孔的男人,将纸巾放在她面前的支架。白露没有侧脸地说谢谢,她仍旧止不住的流泪。不问缘由的帮助真好。白露觉得在与天接近,与地远离的地方有天堂,这虚构的人间的温情往往大于现实竞争的残酷。然后,在深沉的忧愁之中,白露睡着了,直到乘务人员将她唤醒。一股清新的burberry香水尾调仍萦绕在她的鼻端。白露扶正身子,惊坐起来,客舱的客人所剩寥寥无几了。
有没有昏睡丢脸已来不及考量。人生在短暂的休整后,新的竞争和赛跑又重新开始。机场大巴,绿色的出租车,之后是寝室。地点的转换太快,太频繁。
白露拍拍头,仍有一种身在上海的错觉。
女人低头默默念,“你回来了,回到了属于你的地方,快点清醒,快点恢复。你还要销假,还要投入工作,还要为自己寻找一个容身的平台,当然,还有,祁镇,一个需要你的勇气来面对日后分离的男人。接下来,是远在北方的父母,他们需要一个电话,证明你还活着,让他们不必挂心。”
默念及双亲,白露有些怃然。仅仅二十年,她对于自己出身的圈子,再回首,竟是陌生,她过去在大学直至今天经历的种种,父母应该怎么想象?她使用资生堂一线的护肤品,也有全身价格累加过万的服饰,相当于父亲一月薪水的鞋子,她可以在五星酒店停留一周,乘坐往返江城和上海的飞机头等舱,她在高级公寓和一个未来注定不是她契约丈夫的男人同住,她坐在价值千万的跑车副驾驶,一个真正的豪门公子充当司机……尽管如此,她仍然无法用自己的双手和自己的努力,让他们过上和自己同等财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