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爸爸笑,“哪里这么严重。我看白露现在也挺好看。”
“长得像你,当然说好看了。”
“女儿不都像爸爸么?”
“所以,身高也不够,一米六一,比我整整少了七厘米呢。这个社会,又不是我们那时候,没饭吃。这样的身高是不是太矮了。大学本来还可以再长的。都是怪没吃好。要是再长得丑,在北方,我看那个男孩子还敢要你。”
白露心想,现在你的女儿已经没有正经人家的男孩子会要了。她的问题不是身高不够高。而是身为下贱,心比天高。已经不是少女了,却还执着在做着纯净文学梦的女人不是心高么?一个一无所有的平民,不安份和父母一样平静生活,却偏偏想要抓住一个世家公子的心,这不是心高么?她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忧郁,都是自己想出来,作出来的,怪不得别人。
父母的话还在进行着。
白爸爸笑脸驳斥白妈妈,“我虽然只有一米七二,可是我娶了个高个子的媳妇啊。所以,说,高配矮,矮攀高。白露将来不会错的。”
大概父亲的话说到了母亲的心里,把她对女儿外在条件的唯一心病也解脱了,白妈妈转头对女儿说,“听到了没,将来要找个身高起码一米八零的男孩子。”
白露笑着点点头,给母亲碗里夹菜。这就是妈妈的逻辑,她给身高定了期限,但是不强制你的时限。她对所谓的将来,是永远抱有信心的。白露利用着母亲的善良,撒谎骗她,自己可以找到托付终身的男人,她趁机说,“你和爸爸结婚到今都是银婚了吧。”
“什么是银婚。”
“西方人把结婚满二十五周年叫银婚。”
母亲是名会计,职业的习惯,听白露说完,马上开始心算的表情,已经算出来了。她满脸兴奋,像是小孩子发现了成人的秘密,对白爸爸说,“可不是,我们俩结婚都二十五年了呢。”
“所以我准备了礼物。一会儿吃完饭,就拿出来给你们看。”
“在上海赚钱不容易,你工资那么一点,电视上前段时间还热播呢,蜗居,好好女孩子,为了房子做小三了。你到时候可不要这样啊,结婚没钱的话就开口,要不就回家,咱们得有骨气,让有钱人瞧不起。别到时候憋着,像个闷葫芦似的,可不能走那条路。听到了没?”
母亲教训着,是至理名言,她幸福人生的总结。
白露心下一沉,这就是她的叛逆吗?一个寻常家庭,正常家庭,甚至是美满家庭之中生出的叛逆么?母亲的教导,她没有记住一句。母亲的唠叨,她没有照办一次。母亲的想法,她没有诚心认同。她表面是个听话的乖乖女,文静的优等生,可骨子里却有自己一片小天地。我行我素。
对,她不是小三,更不是为了房子,为了物质和性的享受,但她的处境也绝不比剧中的海藻更高尚。
“在想什么呢?不快点吃。”母亲的话在耳畔。
白露应言,拿起勺子。
白妈妈伸手摸摸女儿的毛衫面料,夸赞,“这面料真是细致,高级。我们单位人都说上海国际名牌比北京还多,你爸觉得不同意,你说哪个是真的?”
这要怎么解释呢。不是多少的问题,而是社交文化,时尚文化的导引问题,一座城市精英族群的服饰喜好就决定了一座城市的服饰文化,一座中心城市的浮华风气就影响了很多小城的浮华梦想。白露一笑,“我穿的不是什么顶级名牌服装。上次春节回家,咱们不是去广场那边买东西了吗?就是那个优衣库,你说花色多的那家。上海也有卖。”
白露不知该怎样救赎着自己对家族的背叛,她只有一直隐瞒着,一直做,父母眼中的乖乖女。
幸福和团聚的温暖总是短暂的,白露身在其中,蓦然感觉有些悲凉,她之于祁镇是不是这样的存在呢,这世上总有些人在等待,无条件的等待,始终等待,欢迎你的归来。
晚秋,祁镇寄信过来说要女人抽出时间来法国看枫丹白露。
白露知道他在欧洲一定是学有所成,身体安康,所以才有能力来邀请自己去玩乐,心中感到无限欣慰。
女人也几乎没有再三犹疑,就提笔写了回信给他。
说:“申江水昼夜东流,恐时不我待,愿体谅。”
她又一并邮寄出了她学画中国画之后比较满意的近作。
白露的回复并未夸大其辞,她确实无法分身,哪怕是几天的远游假期对于现在的她都是极度的奢侈。
在一众才貌俱佳的社交名媛当中生存,不仅靠圆融的智慧,也靠充沛的体力,适当的结盟,百分百的才艺。这其中只有嫉妒心是最没有用的。
不懂得欣赏艺术品没有关系,出身平凡也没有关系,但是要知耻而后勇,不能怨天尤人。
白露在陪同姬家的客人去过几次画廊之后,决定从学画的基本功开始训练,逆转过生命前二十年遗留的功课来。
音乐,舞蹈,美术,文学,时尚,这五种才艺,只修养其中一两项在夜的世界里是无法安身立命的。
白露时尚达标,衣着言语得体,文学专业,但音乐和舞蹈的天赋有限,因此在学会基本的交际舞步后,女人就开始挑战意志力,压缩睡眠时间,买教材自修绘画才能。
尽管大龄学艺日子艰苦,既不能饱食终日,又无法攒下积蓄,但是白露还是对自己目前的生活感到了满足。这自然是才华增加所带来的安全感。
迫切等待出道成名的痛苦欲念也被饱满的日常生活取代了。
寄出回信后不久,女人收到来了祁镇的回信。
在通信如此发达,夜宴社交都使用微博的时代,他们彼此仍旧纸书传情。
白露打开祁镇的信封后,抚摸着温润的信纸,心中觉得一阵温馨柔软。
男人钢笔字体工整,娓娓写道,“早上独自开车路过枫丹白露宫园,想起红颜知己这四个字,遐思算不算牵强?身在浪漫异乡,我眼里和心里没有情人,只有北京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