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沈彦谦这个混世魔王送出海后,我顿觉盛京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上天保佑他不要回来了……
每日逗逗雪球儿,对着娇凤念念诗,再和司马拌拌嘴调调情,我的米虫生活充实无比。
但生活这种东西好比一本小说,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页会出现什么神转折。
那一日,我下了朝,一个宫女看见我的身影,跪下来哭诉道:“陛下,求求您发发慈悲吧,淑妃娘娘快死了,您去看看他吧。”
我听到那个“死”字,心里一震,连忙说:“快带我去。”
宫女对我行了个礼,眼含泪水带我去了锦绣宫。
锦绣宫里的花草想是缺了那个人的侍弄,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勃勃,再加上后宫本来就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们也不知道让那个玲珑剔透的人吃了多少苦楚。
我进了锦绣宫,一屋子都是药味,不禁深深皱起了眉。
几个本来在说笑的宫女太监见了我,惊慌失措的口称万岁。
一只苍白无力的手撩开了帷幕,帷幕后是方锦程憔悴的容颜,他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眼中泪光闪烁。
我在他床边坐下,柔声道:“得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方锦程摇摇头,说:“风寒而已,不要紧的,陛下切勿为我担心。”他顿了顿,复道:“陛下离我远些,莫过了病气。”
我对着那个拼死把我唤来的宫女说:“你去叫太医来,就说是朕的意思。”
宫女小跑着去了,脸上既忧又喜。
我把方锦程的手放进了被中,看到他手上的红绳,心中怜惜,摸了摸他的额头说:“你好好养病,朕以后会常常来看你。”
“若是令帝后不和,锦程可就是罪人了。”方锦程虚弱地笑笑。
“我坐坐就走。”我想起司马,惧内症马上发作,但又拉不下那张脸,“朕才不怕他呢,朕是因为喜欢他才让着他。”
“陛下怎么想到今日来。”方锦程有些艳羡,却无嫉妒,他知道有些东西自己强求不来。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想到那个容颜娟秀的宫女,说:“你那个宫女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她叫什么名字?”
方锦程听我这么一说,顿时就明白了,“她原来在掖庭,我把她讨了过来,起了个名字叫做彩鸾。”他凄楚的看我一眼,吟道:
“云色鲛绡拭泪颜,一帘春雨杏花寒。
几时重会鸳鸯侣,月下吹笙和彩鸾。”
我心中一动,爱怜的抚摸他的脸庞,“‘月下吹笙和彩鸾’,你可会吹笙?”
“会,不过我中气不足,吹得不好。”方锦程答。
我替他掖了掖被子,“你素有才名,何必自谦,等你好了,吹给我听吧。”
太医终于来了,诚惶诚恐的替方锦程把了脉,“风邪入体而已,每日按时服药,几天后即可痊愈。”
彩鸾拿着方子谢过太医,立马煎药去了。
方锦程痴痴的看了我一会,想来是打算把我的样子深深记住,才强颜说:“屋里都是药味,陛下等我好了再来吧,莫熏着了。”
“等你睡了我再走。”我把玩着他一缕头发,想是在病中,连他的头发也失了往日的光泽。
随后我们没有再说话,我寻了本书来,就坐在他身边看,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
彩鸾煎好了药,我接过来,亲自喂方锦程喝了。
喝完药,方锦程一直没睡着,总是闭上一会儿眼睛又睁开。
我有些失笑,问:“睡不着吗?”
“我想到自己睡着以后陛下就走了,就不那么想睡了。”方锦程的睫毛微颤,脸上浮现红晕。
我的心在一刹那变得无比柔软,“睡吧,我不走了。”
方锦程不太好意思的笑了,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我凑合着和衣在外间睡了,醒来时有些头疼,但这一次我没有忘掉自己做的梦。
梦里那个本应死掉的小太监还活蹦乱跳的,他笑嘻嘻的对我说:“陛下,太上皇和太后吩咐我带您过去。”
我跟着他走,来到一处美轮美奂、恍如仙境的宫殿,推门进去。
我父皇正在作画,听到我的脚步,抬头冲我温和一笑,说:“你做了皇帝,不要学我,要学你母后。”
母后站在他身旁,正为他磨墨,闻言也笑了,“说的什么话,在我心里,你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皇帝。”
我呆愣愣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怕一开口就要醒来。
司马这时进来了,盛服华饰,恍若仙人,他见了我,冲我伸出手来。
我看到他手腕上那颗熟悉的痣,心里砰砰乱跳,紧紧握住他手,那力气简直要把他的手扭断。
司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说:“阿碧,你是不是偷喝了我埋在合欢树下的九酝春酒?你当初可是赌咒发誓如若偷喝下地狱就被鬼卒拔舌头的。”
然后我就醒了,满身冷汗。
我勒个去,司马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你不是生病了吗失忆了吗不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惊魂甫定的我起身掀开窗帘,外面才蒙蒙亮。冲着被惊醒的彩鸾做了个“嘘”的动作,我走进了内室。
病中的方锦程皮肤格外的白,睡颜犹如莲花,开在锦缎刺绣间。
我坐在床边,靠着床头闭眼小憩了一会。
方锦程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我,眼泪顺着眼角落在枕头上,“你还在,你真的还在……”
“我在,我一直都会在。”甜言蜜语,我素来可以轻易出口,但这一次,起码这一刻,我确实有半点真心,“锦程,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愿意出宫?”
“我答应过陛下,这一生都要在宫中陪伴您。”方锦程含笑摇头。
我正色道:“今时不同往日,司马已经回到了我身边,我眼里再容不下别人。”
“我愿老死于宫中,若我从未遇见陛下,也会是这个结局,如今可算殊途同归。”方锦程笑得悲凉。
“其实……”我开头有些吞吞吐吐,后面一气呵成,“我觉得你这样的病弱美人受应该配冷酷霸气邪魅腹黑的帝王攻。”
等一下,冷酷霸气邪魅腹黑?
这不就是我嘛?
“攻,受?”方锦程愕然地问。
我正儿八经的开始胡扯,“对,我最近正在研究墨子的学说,攻的反义词就是守,所以我觉得墨子的‘非攻’学说可以概括为一个‘守’字。”
“可是…我觉得陛下在骗我。”方锦程眨眨眼,这个温文尔雅的人此刻竟显得有些俏皮。
被看穿了……
我忍不住捏捏他的脸,他减损了不少,手感大不如往日,“你应该说,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方锦程坐起了身子,长发披在双肩,“英明的陛下可以奖励我吗?”
我大度的一挥手,“说吧。”
方锦程的声音温柔似水,“陛下,我可以亲亲你吗?”
“可以。”我把脸凑了过去。
方锦程的吻落在我的脸颊上,轻如羽毛,他的眼中溢满柔情,“陛下一个月来看我一次就可以了,多了的话皇后娘娘会不高兴的。”
宫中的人,有时候会把善解人意当做一种武器。但方锦程,我知道他确实是一片真心实意,天地可鉴。
我有些沉溺于他的温柔,这是司马与俦所不能给与我的。但若想让我完全沦陷,温柔是不够的。有一种更为强大的东西,把我和司马与俦连在了一起,无论生死离合,无论碧落黄泉,都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