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睡了一小会儿,我就醒来了,但我没有睁开眼睛,因为我听到司马与俦在说话。
他附在我耳边,对着一个他以为在沉睡的人,柔声细语。
他很矛盾,我知道。有些事,他既希望我知道,又希望我不知道。我明白他的心情,因为我对着司马将离,也有过这样的情绪——耽于****的人,难免左摇右摆。
“……你高居大殿之上,稳坐龙椅,那时你之于我,仅仅是一个君王。随即你以一言改变了我一生,用你的美貌让我心旌动摇——你如此倾倒众生,若生在寻常人家,定会祸国殃民,引得天下大乱。
你我大婚之日,你之于我,仅仅是我的妻子。我记得你那日装扮,红衣如火,我曾淹留洛阳,见过云蒸霞蔚般的红色牡丹,竟不及你半分风华。其实我已经动情,只是不自知。我素来重诺,既说过要与你‘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便是你不愿意,我也要实现它。你若没睡着,定要腹诽我霸道,呵。
谁能抵御得了你的诱惑?当你用你那双凤目若有情似无意的注视着人的时候,谁都要为你倾倒,我也不例外。我以为我拥有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人的爱情,我就像个可笑的傻子一样在你面前扭捏作态,换取根本不属于我的温柔与讨好。
你还记得那个在我面前背过你的小太监吗?是我让人杀了他,因为我嫉妒,我无法忍受除了我之外的人碰触你。那时,我就知道我已经爱上你了。
我最幸福的时候,是你用‘乌有’使我产生幻觉,让我以为我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司马,只不过失去了记忆。我宁愿永远陷在那个梦里不用醒来,可齐北林出现了,告诉了我一切,告诉我我们之间我以为存在的爱情建立在谎言与欺骗之上,是一座随时会垮塌的空中楼阁。之前看到那本《女帝艳史》,我是愤怒且患得患失的,知道真相以后,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伤害了你,我很心痛,比我自己受伤还要痛。
齐成碧,你赢了,我爱你爱的疯了,成为了你罗网中猎物,又一个裙下之臣。你高兴吗,你满意了吗?
人人都说你昏昧,在我看来,你才是齐夏最清醒最残忍的人。
我很后悔,我应该一直呆在罗浮山,这样就不会遇见你,更不会爱上你。可既然我爱上你了,你就别想从我身边逃开,永远都别想。
你听到了吗?齐、成、碧。”
司马与俦说完他就走了。
我睁开眼睛对着帐顶发呆,头皮发麻——这是当初被他拖着头发走的后遗症,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这样。
如果早知道司马与俦有颗水晶少男心,我一定不会招惹他……
什么东西一旦多了,人就不会稀罕了,真心亦是如此。总有人捧着一颗心来到我面前,我有时置之不理,有时漫不经心接过又随手丢弃。只有司马将离,他对我比朋友深一分,又比情人浅一分,引诱我把自己的心捧给了他,来交换察觉他真心的权力——他心里有我,然而我在他心中,却比不了家国天下,这反而让我更对他着迷。
这种心情,用一个字可以概括——贱。
不过,哪个人没有贱格,君不见那些渣攻贱受、渣男贱女的小说卖的多好啊,比女王后宫还要受欢迎,真是让白鲤傻妈掬一捧梨花泪。
当然,这只是我喜欢司马将离的一部分原因。
他长得帅,人又聪明,最最重要的是他会讲冷笑话——这个笑话是不是很冷,呵呵。
喜欢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它在每个人身上表现为不同的形态。彼时我不知道的是,我对司马将离的感情是喜欢,对司马与俦的感情,其实是另一种喜欢。我以为我一生只能爱上一个人,肆无忌惮的伤害了司马与俦,最后我们之间以悲剧告终,也算自作自受。
我从床上爬起来,出了卧房,在大长帝姬的府邸里乱逛。
我在后院的亭子里找到了司马与俦,他正定定的看着亭子下结冰的河水,寒风鼓起了他的衣袖。
我走到他身边,说:“我都听到了。”
“嗯。”司马与俦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确实爱过司马将离,我无法忘记他。在一开始,我也确实把你当做他的替身。可是,我知道,你和他虽然容貌相似,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即使我与你的一切,建立在谎言与欺骗之上,可那些柔情蜜意,温柔缱绻,并无半分虚假。我与你相处的那些时光,不仅对于你来说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对于我也是。”我眼中含泪,“司马与俦,你以为动心的,只有你一个吗?”
——以上都是骗你的,你信了吗?
“君无戏言”这种东西在昏君的字典里是不存在的。这个谎言是我一生中最完美的一个,说着说着,我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但是,如果这个谎言被揭穿了,我一定会被司马各种虐身虐心然后死的很惨很惨……
司马与俦浑身一震,“成碧,我…你……”
风太大我听不见——我特别想把这句话说出口可我忍住了我不能破坏这么煽情的气氛,“司马与俦,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离开你。时光漫漫,你愿不愿意陪着我等我忘掉司马将离,让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我愿意。”司马与俦拉住我的手,目中柔情无限。他毕生所求,如今已在他掌中。他何其有幸,竟真的等到了这位女帝的回心转意。他本以为会熬上很长一段时间,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然后这只云中雀,才会因精疲力竭而落入他怀中。可现在,这只云中雀告诉他,日后,她只为他一人歌唱,这让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司马与俦攻略成功!
我看他的样子,便知目的已达到,于是套起了消息,“不知石磊如何了,若他回来,你就可以重新入主椒房。”
司马与俦深深看我一眼,“齐北林伪造圣旨,将石磊派去驻守边关,还在石磊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即使你亲手写一封信,恐怕到不了石磊面前就会被人拦下。”
“看来只有我亲自去了。”我若有所思的说。
司马与俦手上用力,捏得我手指发红,“你刚刚说过不会离开我。”
我手上疼痛,脸上却强颜欢笑,“是啊,所以你可愿与我同去。”
“边关遥远,安危难测,我不同意你去。”司马与俦斩钉截铁的说。
我看他神情坚决,便知此事不可转圜,叹息道:“我从母后手中接过这大好江山,如今落入他人之手,实在叫我寝食难安。”
司马与俦沉默了一会,妥协道:“我可以放出戚苌楚,让他向石磊报信。戚苌楚对你忠心耿耿,石磊自然不会怀疑。”
我眼睛一亮,乳燕投林般扑进司马与俦怀中,“司马,你真好。”
“只有这种时候你才觉得我好吗?”司马与俦脸色一沉。
我谄笑道:“你什么时候都是好的,这种时候尤其好。”如果我有尾巴,此刻一定在不停摇晃。
我们正说着话,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巨响。
我和司马与俦不约而同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正好见着一道人影破檐而出。那人左右顾盼,然后,几乎在一瞬间,就从远处的屋顶来到了我们面前——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