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的帷幕,才刚刚拉开。
我并不知道有那么一双手,正在把齐夏推入灭亡的深渊。
石磊召集了他的旧部,司马与俦写了一篇文采飞扬的檄书,至于我…我给予了两人口头上的鼓励。
石磊是当世无双的名将,其他齐夏将领加起来都不够他玩。他的大军把肃州一围,肃州刺史就战战兢兢地领着大小官员投了降。
我大马金刀的坐在刺史府里的一张镶钿螺纹的椅子上,问:“齐北林是怎么说的?”
“齐逆说,陛下抱恙,正在长生殿中养病。石磊令人冒充陛下,觊觎齐夏国鼎,狼子野心,天地可鉴。”肃州刺史用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
我嗤笑,“狼子野心?他是在说他自己吧。”
“此人身为皇室,不思报陛下天恩,叛君背主,真是罪不容诛!”肃州刺史口上这么说,眼神却有些闪烁。
我知道,他有几分相信齐北林的话。齐北林做出来的事情惊世骇俗,说出去根本没人信。反而是石磊位高权重,倒要让人怀疑起他的心思来。如果今天包围肃州的是齐北林的军队,这个刺史估计二话不说就投降了齐北林。不过,墙头草总比齐北林的心腹要好。
我挥挥手,“你下去吧。”
肃州刺史如蒙大赦的出去了。
我对站在一旁的司马与俦说:“梓潼,你怎么看?”
“虽然不时有人投奔,但是石大将军现在手上只有五万军队,我若是齐北林,我就会把威胁扼杀在襁褓里。否则真等石磊聚集了三十万大军,齐北林就只有等死的份了。”司马与俦允文允武,军事上也颇有几分见地。
我把脚搭在了桌子上,“接着说。”
“我若是齐北林,我就会把大军集结在凉州。”司马与俦展开地图,指向了凉州。
我双手抱着后脑勺,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此地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司马与俦答。
我欣赏地看着司马与俦,“你啊,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说完,我也看向地图上的凉州,我预感,将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一个侍女这时走了进来,通报道:“陛下,戚统领求见。”
我听她一说,才想起被我遗忘许久的戚苌楚。按理说,他就算是爬也早爬到玉门关了,可石磊根本没见到他,结果他现在又冒出来了。
“叫他进来吧。”我心下对他十分失望,可还是想听听他的理由。
戚苌楚依旧是一身紫衣,依旧戴着他那张人皮面具,只是眼睛里布满血丝。他单膝跪下,面无表情地说:“臣有负陛下重托,特来请死。”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戚苌楚身边,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给我个理由吧。”
“臣遇到一个人,将臣关押了起来。”戚苌楚面上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我冷笑,“什么人能将断情绝义剑修炼至第十层的你拿下呢?百里天涯都不能吧。”
戚苌楚答:“不是人。”
我听了这个回答,顿时还想踢他一脚,但心中一动,没有踢下去。我想起来,我确实遇到过一个不是人的人。我轻拍戚苌楚的肩膀,“看你的样子,赶了多少天的路?”
“七天。”
“下去休息吧。”我改拍为抚摸。
戚苌楚一言不发的在侍女的带领下出去了。
司马与俦从我身后抱住了我,“成碧,你这样,会让我很有危机感。”
“你不需要这种东西,你是我的皇后,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我将头靠在司马与俦的肩膀上。
司马与俦享受了一会与我身体相贴的温情,忽然说:“成碧,你想过以后吗?”
“没有。”我在心中补充道,我没有以后,所以没有想过以后。
司马与俦柔声道:“我想和你生个孩子,儿子也好,女儿也好,我一定把他捧在掌心疼爱。”
“可是,生孩子很痛。”我当然不能把真相告诉司马与俦,便敷衍道:“你舍得我痛吗?”
司马与俦无奈道:“成碧,这种事怎么能怕痛。”
“可我就是怕啊。”我转过身冲司马与俦猛眨眼睛,以博取同情。
司马与俦只好提议道:“那我们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孩子可好?”
我漫不经心的说:“不是有龙阳了吗。”
“可龙阳是齐北林的儿子。”司马与俦肃容道。
“那又如何?”
司马与俦有些挫败,“你若攻下盛京,为了警醒世人,是一定要杀掉齐北林的,他虽然是你的养子,但是更是齐北林的亲子,你不怕他怀恨在心?”
“你太不了解齐家的人了。”我挑眉,“齐家的人,会为皇位互相攻讦,却不会为这种事自相残杀。”
司马与俦定定的看着我,“或许,我永远都不能了解齐家人。”
我在他的目光中悲哀了起来,我,并不是齐家的人。但我生长在皇室,对每一个齐姓人都十分了解,胜过了解我自己。我看过他们谄媚的嘴脸,也尝过他们的明枪暗箭,了解他们不为人知的爱与悲哀,也成为他们口中的谈资。
我没有流着齐夏皇室的血,但是,我已无可避免的被烙上了齐夏皇室的烙印,它既是我的荣誉,也是我不可磨灭的伤痕。
我又和司马与俦说了一些话,内容空洞而乏味,然而却透出一种脉脉的温情来。我有时候是很容易满足的,比如说现在,对着一张深爱着的容颜,说上几句闲话,哪管外面天翻地覆、乾坤倒转。
司马与俦走后,我去看了戚苌楚。
戚苌楚睡的很沉,他连睡中也是没有表情的,呼吸都好像断绝了。
我知道他现在感受不到快乐,也没有忧愁,诸般情绪都从他身上消失了。以前我还能在他的眼眸中寻到一丝暖意,现在连那一丝暖意也没有了。他之所以还待在我身边,是为了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因为我,是他曾经活着的证明。
我曾经翻阅过《断情绝义剑》,它的开篇写着:“无心无情,冷血冷性,是为断情绝义。”我已经记不得我当初把这本秘籍交给戚苌楚时的心情,但是,我清楚,是我毁了他的一生。我愿意为此负责,因为我怜惜他,怜惜这个倾国倾城的冰山美人。我第一次见他,他站在一株灌木的后面,像一个虚无的影子,即使他那时带着人皮面具,我还是觉得他很美,美且寂寞。
戚苌楚睫毛微微颤动,然后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我,既无喜悦也无惊讶,“陛下。”
我抚摸他脸颊的边缘,把人皮面具揭了下来,“戴着这种东西睡觉,不会不舒服吗?”
戚苌楚的容颜没有丝毫的改变,依旧美得令人屏息。我每次看到他这张脸,总会想起盛京的春色,姹紫嫣红,云蒸霞蔚,然而,他若是走在春天的盛京,恐怕春色都要被他占尽。
“习惯了。”
我的心因他的回答一下子柔软起来,“你不用习惯,不管发生什么事,朕总会护着你的。”
“谢陛下。”戚苌楚公式化的回答。
我握住了戚苌楚露在被子外的手,“有时候朕会想,若是朕可以劈成好几块就好了,你一块,他一块,皆大欢喜。”
戚苌楚仍旧默默地看着我,他的头发因睡眠而散乱,显出一种别样的动人态度。
“你这样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也挺好,省得让朕头疼。”我口里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比起现在的戚苌楚,我还是喜欢以前的戚苌楚。
戚苌楚凭着本能说:“陛下好,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