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十几日后迎来了魔教派来的高手队伍,百里天涯想来对此事颇为上心——毕竟他身为一个父亲负我良多——来的光看他们鼓起的太阳穴就知道是一流高手。这支队伍,唯有领头人出乎我意料,竟是本应看守蛇窟的兰息月。
我惊异地说:“怎么是你?”
“教主命我戴罪立功。”兰息月的声音从帷帽下传出,“废长老兰息月携墨焰教弟子三十人听候圣女调遣。”
三十人能干什么?即使是武林高手,放在战场中厮杀,其作用也会跟泥牛入海差不多,连个水花都激不起。可是运用得当,说不定这三十个人,就会成为胜负的关键。
我让人领着那三十个人下去休息,亲自带着兰息月进了中军帐。
帐中石磊正拿着一支笔在盛京地图上写写画画,听到响动,他抬起头来。见来人是我,他从书桌后走出来跪下,“参见陛下。”
“军营之中闹这些虚礼做什么。”我把他扶起来。
“礼不可废。”石磊说完,看向兰息月,目光审慎。
我介绍道:“这位是墨焰教长老兰息月。”
“我已是废弃之身,请圣女勿要如此称呼。”兰息月冷硬地说。
石磊眉头微皱,但并没有说什么。
我懒得客套,直言道:“我之前未在信中言明,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马虎不得。现在,我便完完本本告诉你。”我顿了顿,“盛京内外,两方僵持,长此以往,谁都讨不了好处。你们的作用,就是打破僵持。首先,你们要从河流潜入盛京,虽然我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在河道中布下了铜网,但是你们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想必破坏铜网对于你们构不成困难。接着,你们要去大长帝姬府,府中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皇宫中的长春宫,齐北林在长生殿,我会派一个人为你们带路。然后,你们要控制齐北林及其党羽,能生擒固然最好,死的也无所谓。最后,你们要打开盛京城门,放我们的军队入城。”
我之所以在河道中布下铜网,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从水道潜入盛京,没想到今天竟然变成了防我自己。大长帝姬府中的密道曾助我逃出皇宫,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如此用场。而派人带路,则是因为我不想给他们皇宫地图,没有人会蠢到让别人捏住自己的喉咙,更何况这个人还能起到监视和督促的作用——我心中对这个人已有了最好的人选,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兰息月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息月你多多尽力。”我微笑道。
“圣女大人,你太不了解墨焰教了。”兰息月语气里满是对墨焰教的骄傲,“墨焰教从来没有失败过。”
我心中不屑,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兰息月躬身道:“圣女大人,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退下了。”
“你退下吧。”我挥挥手。
兰息月出了营帐,石磊颇不赞同的对我说:“武林人士桀骜不驯,魔教更是臭名昭著,陛下与其共事,不啻于与虎谋皮。微臣以为,不如在军中挑选好手潜入盛京。”
连石磊都看出来兰息月对我的恭敬不过是表面,可见兰息月内心对我这个曾经教唆莫语致使魔教大乱的人有多么不满。
我斜眼看着石磊,“就是要与虎谋皮才有意思。”
“陛下不怕为虎所噬?”石磊意味深长的问。
“风起云涌,龙虎相争,这如画江山,正宜作英雄战场。”我觉得我的眼前仿佛燃起了火光,血都要沸腾起来。
我这一生注定不长,若不能做出点功业,岂不是白白来这世上走一遭。没有哪个生在皇家的人会没有野心,会不垂涎生前身后的声名,虽然我并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却也不例外。我要千秋之后,人人还是记得我齐成碧的名字,褒也罢,贬也罢,总比默默无闻要来得爽快。
石磊抱拳道:“臣愿陪伴陛下左右,成就陛下千古威名。”
“石头,攻克盛京之后,朕还有一件事要你办。”我凝重地说。
“臣万死不辞。”石磊的表情更加严肃。
我在营帐中转了几圈,才开口道:“魔教势大,不除始终为朕心腹大患。”
“陛下的意思,臣知道了。”石磊眼中光芒一闪,“臣会为此事作准备,不负陛下重托。”
“朕要魔教上下,鸡犬不留。”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此刻满脸狠戾。
石磊处变不惊地说:“是。”
“事成之后,不必让那三十个魔教弟子回去了。”反正是百里天涯的人手,我一点都不心疼。
“臣领命。”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石头,我父皇也在魔教之中,你会觉得我狠心吗?”
石磊没有深究我父皇的事,“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
我把头一歪,靠在石磊的肩膀上,“石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顺着我了。”
“陛下…不喜欢吗?”石磊的身体瞬间僵硬,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没有回答他,用手指戳了戳他脑门,“你啊,就是个石头脑袋,我叫你石头,一点都没冤枉你。”
石磊满脸不解,看起来像只呆头鹅。
我哈哈大笑。
接下来我和石磊一起用了膳,因为石磊这个家伙有自虐倾向,和士兵同饮同食,只有我陪他用膳的时候,他的伙食才会提高档次。即使我不是皇帝而是一个普通女子,他恐怕也不忍心拿锅盔、白粥和咸菜之类的东西招待我。
用完膳,我去了戚苌楚的帐篷。
我进去的时候,戚苌楚正站在帐篷的一个角落里,身体藏在阴影中,恍若鬼魅。
我被他吓了一跳,“你…在装鬼吗?”
“没。”戚苌楚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没有戴人皮面具,常年不见天日的肌肤欺霜赛雪,他这一动,竟给人以满室生辉的错觉。
我呆了一下,嘟囔道:“男人长成这样,真是不让女人活了。”
戚苌楚垂眸不语。
“你为朕办一件事,你身上的同生蛊,朕替你解除如何?”我抛出了一个我以为颇有诱惑力的条件。
戚苌楚摇头,“你说,不用。”
我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他愿意帮我办事,但不用我解除他身上的蛊。我于是问:“为什么?”
“没意思。”戚苌楚面上没有表情,语气中却有厌弃之意。
什么没意思?活着没意思,拒绝没意思,还是别的什么没意思。
我感慨地说:“看来黄泉路上,你我注定要做伴了。”
戚苌楚看了我一会,低下头说:“也好。”
“说正事吧,朕要你和魔教中人一起潜入盛京,控制齐北林及其党羽,最好生擒,否则朕就只能鞭尸泄愤了。”我开了个小玩笑。
和面瘫开玩笑就好比对牛弹琴,戚苌楚丝毫不为所动地说:“好。”
“方便的话,在事成之后,你把那些魔教中人统统干掉吧。”我想着反正有戚苌楚这个大杀器,不用白不用,正好帮石磊省事。
“好。”
我又想起一件事,“你顺便看看沈彦谦的墓吧,他在地府之中,一定为他愚蠢的行为后悔到别说肠子恐怕后脚跟都青了。”
“好。”听我提到沈彦谦,戚苌楚的表情还是没有波动。
“想死的不能死,不想死的却死了。”我仰头,心中怅惘。
戚苌楚居然破天荒说了一个长句子来安慰我,“岂能尽如人意。”
“但求无愧我心。”我接道,稍稍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