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子趁着儿子还在哺乳期的时候,第一个走上了结扎的手术台。
经过一个月的休养,大丫子正式上班了,可是这之后她发现自己的肚子,莫名其妙的大了起来,后来还有了胎动,她疑惑着,怎么结扎了还会怀孕呢?可是自己结扎以后一直在休养,没有过夫妻生活呀,难道结扎以前就怀上了吗?自己还在喂奶,月经还没有恢复呢?怎么会这样呢?她回到家找到妈妈和小四川商量着这个事。
大丫子说:“不行,这个孩子我要打掉,这做妇女主任,带头生三个,以后别人谁还听我的。”
贾氏劝慰女儿说:“你刚做了结扎手术,现在又要打胎,以后身体垮了可怎么办?”
“这个孩子既然来了,我们就接受吧,国家规定了结扎以后生的孩子,一样算成是计划内的,不罚款,也不开除公职。这也许是老天看你太善良了,给你一个礼物呢。”小四川倒是很无所谓的说。
“要送礼物,也是送给你的礼物,我已经有两个了。”大丫子郁闷向丈夫表达着不满。
“好,好,老天送给我的礼物,我要定了,要是有个什么后果的话一切让我来承担总算可以了吧。”小四川向老婆保证道。
就这样,大丫子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顺利的做了保胎结扎的第一人。结扎半年以后顺利生下了小女儿“幺妹”当然她还有个大名“金耀梅”这是大丫子三个孩子中,唯一一个随小四川姓的,就像大丫子说的,是老天给小四川的礼物。
大丫子成功的保胎生育,也为接下来的计生工作带来了便利,许多怀着孕的妇女主动走上了结扎的手术台。
毛河街上除了食品站,收购站,粮站,卫生所,乡政府,国营百货站以外,电影院也建成了,象小四川家一样的小卖部多了起来,毛河乡越来越像集市了。人们的穿着从最初的土布长衫,麻布布衫,蓝印花布,到的确良衬衣,卡基大腿裤,人字纱衬衣,再到泡泡纱,踩脚裤。路也变宽了,拖拉机和自行车也多了起来,一切都在表明人们的生活在发生了显著的改变。八十年代,随着国家医药卫生领域的科技发展,以前一文不值的银杏果,现在变成了心脑血管药的原料。银杏从起先的几块钱一斤变成了十几块钱一斤,后来一度涨到了三十块钱一斤。这一下让祖祖辈辈贫穷的山里人家家都成了万元户,贾氏小四川一家也不例外,小店的收入,夫妻工资的收入,还有两棵古银杏的收入,短短几年的时间,小四川也发财了,他带头把自己家里的几间土房推倒,重新建起了象姐姐家一样的红砖房。还建了一间红砖屋的小卖部。钱冲,杨冲,李冲,和随州的一些山冲,只要有银杏的家庭都开始建起了红砖房。后来听说银杏的果皮可以制成农药,城里的一些去皮机也被开进了山里,免费给他们脱皮,前提是那些银杏果皮必须给送给他们,送就送呗,原本那果皮在农民眼里没有任何用处,反而臭臭的还污染环境呢!这就叫各取所需,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再往后,据说银杏叶也开发成了保健品。银杏的全身都成了宝。一时间人们给银杏取了一个名字叫:摇钱树。
1988年,曾经几度在这里领导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李先念同志,在安陆市委领导们的陪同下来到钱冲,看望慰问曾经为战争做过贡献的革命老区群众。当李先念得知贾氏的父母双双离开人世的消息时,李先念同志无比的遗憾,他对贾氏说:“我们以前在这里打仗的时候,就住在你家里,有时会转移到山洞里去,那时你还很小,你的母亲经常背着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山洞给我们送饭,你的爸爸也多次到前方给我们打探消息。这次我想找到那些老人们叙叙旧,可是没有想到,他们走的比我还早。”
随后市里的领导陪同李先念同志向老区群众握手,欢送会上,李先念激动地说:“安路就是我的第二故乡,钱冲就是我的第二个家,没有你们的支持,就没有战争的全面胜利,也就没有我李先念的今天,如今看到你们的日子越来越好,我打心眼里高兴,现在我年老体衰,对革命老区的群众我无以为报,这次回去,我就向上面打报告,要求给这里拨款,争取到年底给你们通上电。”现场顿时掌声如潮。这可是中央领导对普通百姓们承诺啊。
果然,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到处都可以看到,拖水泥杆的拖拉机和栽电线杆的人们。88年底,安陆全面通电,这里的人们第一次摆脱了靠蜡烛,油灯照明的日子。通电以后,这里的生活继续发生着改变,电视开始走进了寻常百姓家,碾米的石磨也被电动机取代了。
这一年小四川的爸爸从校长的位置上退休了,他的全家一起搬到了黄陂,象姐姐一样以种菜为生。
小四川也率先开起了摩托车,他家的旧自行车变成了孩子们的玩具,大丫子骑上了崭新的轻便自行车,奔波在计划生育崎岖的路途上。美好的日子就像水一样流逝着。
1993年秋,收完了稻谷,银杏果又变黄了,银杏从开始值钱到现在已经十年了。每年到了银杏成熟的时候,都是盗贼最猖狂的时候,那些山外人看见山里人,家家坐享其成轻松致富,就分外眼红。结对上山收捡遗漏的妇女也到处可见,收拾遗漏也就算了,还有一些胆大的竟然明目张胆的抢。这天大丫子家就遇上了这帮不要命的主。
这是一个周一的早晨,还象以往一样,小四川开着摩托载着霞春,斗坤和幺妹走在去毛河的路上,他要先把霞春送到花园中学寄宿,这年霞春读初二和菊花的女儿希希在同一个班级,当然,隔壁江瞎子家也有一个叫王子优的孙和霞春一样大,也和她读一个班,只不过,隔壁和他们家因为猪粪豆事件以后,几十年都互不来往,霞春也从来没有和王子优讲过话。
送完霞春之后小四川还要送斗坤和幺妹去不远的孙湾综合小学读书,那里是一所完小,附近几个没有五六年级的村的孩子都要来这里读五六年级。这年,斗坤读六年级,幺妹读五年级。斗坤和菊花的儿子以及仙草家那个最小的女儿琼玉都在一个班。
送完孩子们,小四川自己则回到到钱冲小学上课。
大丫子则骑着自行车出门了,她要到处去做计划生育工作。
大丫子家后山,此刻正潜伏着四个男子,他们是冲着大丫子家的两棵银杏树而来的,树上正挂着已经成熟但还没有收获的银杏果,那可是当时最值钱的东西了。
见到大丫子他们走远了,四个贼人就打着手势出来了,他们手里都拿着蛇皮袋子,其中有两个看上去年轻一点的人则上到了树上,底下的人就递了两根长竹棍上去。几下敲打,银杏果哗啦啦的往下掉,地上的两人手脚麻利的捡着,还贪婪的窃笑起来。
隔壁家的江瞎子带着五岁多的小孙子王子祥在自家门前的银杏树下坐着玩,别看她是个瞎子,可是耳朵却好使的很,一丁点响动也别想瞒过她,听到后山的声响,她警惕起来,莫非是贼人不成?江瞎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吆喝起来:“是谁呀?别偷我家的银杏啊。”
这时五岁的子祥告诉她:“没有偷我家的他们在偷幺妹家的。”
“他们几个人呀?”江瞎子问孙子。
子祥说:“有两个人在树上打,又两个人在地上捡”。
江瞎子着急的说:“有四个人呀,不行,等下他们偷完他们家的,又上到我们树上来了怎么办?”
于是江瞎子继续大声吆喝,想吓跑他们。
贾氏正在家里忙着喂猪,她提着一桶猪食向猪圈走去。这时她听到隔壁的江瞎子大声说着话,她仔细一听,原来江大姐在吆喝别人,不要偷她家里的银杏果。有贼人来了?贾氏心里一紧,她连忙赶出来看个究竟,只见贾氏家屋后的银杏树上站着两个人,下面还有两个人在地上捡。贾氏一看这个情景,马上大声吆喝,叫别人不要偷银杏了,没有想到他们不但不逃走,反而继续捡。嘴里还都囔着:“又是一个老太婆怕个叼”。
都说人性是贪婪的,在贪婪的人性面前,贫穷就像是一根火柴,把他们心里贪婪的****彻底点燃了,这把火也把心底里仅有的那点惧怕和理亏的防线烧毁了。看着金黄的银杏果,仿佛看见金子在向他们招手,明知是糖衣炮弹,却让他们欲罢不能。他们变得更加勇敢。
“就是,我们搞我们的别怕她,我们四个人还怕一个老太婆吗?”这时,又有一个人附和着。
树上的两人,更加快速的挥舞着手里的长竹竿,身体随着树枝的摇摆也左右摇晃,仿佛在向贾氏宣战,银杏果也像雨点般的往下坠。贾氏见状,直接走上前去,想把他们装在袋子里的银杏倒出来,没有想到他们不但不怕贾氏,还和她扭打起来。树上的人仍旧敲个不停。这时贾氏没有办法,她也跑回家拿起一个长竹竿,急匆匆地向山上奔去。
贾氏举起手里的竹竿对树上的两个人说:“你赶快下来,你不下来我就用竹竿把你挑下来。”
听了贾氏的这番话,离地面低矮那个人终于扔掉手里的竹竿爬了下来,他边往下爬边对着树上的那个人大声地说:“老四,我爬树不行我先下去了,你年轻,你会爬些,你还爬高点,高了她就够不着你了,你别怕。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怕的。”
“是的,树上必须要留一个人”地面上的那个最老人的人发话了。
于是原本已经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又往高的地方爬去了,手里的竹竿还是在敲着银杏果,树下捡果子的成了三个人,他们连捡带抢,贾氏赶了这个,那个又捡了,他们和贾氏玩起了捉迷藏,而她手里的竹竿根本对付不了树上的那个人。她丝毫没有办法,于是贾氏气愤的大声地骂了起来:“你们这帮强盗,我看你们就是穷疯了。”
“我们就是穷疯了,怎么样,你看看你们山里,个个凭着这些摇钱树,坐享其成,我们凭什么不能来搞点油水。”那帮贼人居然和贾氏顶撞了起来。
贾氏说:“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树是我的祖辈载的,你们凭什么来抢?”
“这树有上千年了,谁知道是你的祖宗栽的还是我的祖宗载的,再说了,你们家的小卖部开着,好房子住着,摩托也开起来了,这校长当着,妇女主任也当着,工资拿着,一天到晚叫别人断子绝孙,自己却还生了三个孩子,好事都让你家里占尽了不偷你家的偷谁家。”贼人的顶撞,字字刺耳。
树上的那个人接着话茬说:“就是的,老天太不公平了,老子都三十岁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对象,现在别人说不建新房不嫁人。老子现在不捞点,这辈子就要打光棍了,我老子今天一直要偷到拿不动为止。”
“偷东西是犯法的你就不怕我告你们吗?”贾氏气愤不已,就拿法律来压他们。
“你去告吧,我们热烈欢迎你告,你走了才好呢。走了老子就偷光。”又有一个贼人和贾氏打起了口水仗。
本以为事情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但对于贾氏来说,强盗的行为似乎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春桃,你等等我,姐姐不会害你的,你就听我的结扎了吧,你看你都有两个孩子了,要是再生,恐怕政府要罚款了”大丫子气喘吁吁的骑着自行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着,口里还不停的在喊话,眼看着就要追上前面那个穿粉色衣服的那个叫春桃的女人,可是一段要命的上坡路来了,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妇女也停下了自行车喘气,她是副乡长,是镇里派下来协助和监督大丫子的计划生育工作的。
前面那个叫春桃的人是大丫子同村的高氏香的孙女,高氏香虽然去世了,但是她的这个孙女绝对得到了高氏香的嫡传,也是一个难缠的人,几次说好的结扎时间,总是找不到人,这回倒好,已经到乡里集合了,却从乡镇府的后门溜了出来,直奔娘家来了,她的老娘江吉英,也是不输给婆婆高氏香的,硬是把恶婆婆给气死了,话说当年,高氏香踩到萝卜摔倒了,卧病在床的日子,江吉英硬是指桑骂槐的讽刺婆婆,说婆婆是为了偷懒假装的。直到婆婆去世,江吉英才停了口,不过又把矛头对准了村里那帮百姓,说是他们在地里干活时故意捉弄高氏香,害的她每天要为婆婆接屎接尿。这回要是春桃得到了母亲的庇护还不知道这结扎的事在哪里呢!大丫子越想心里越急,不由得加劲起来,正往村口自己家门前的这条路上奔来。
强盗还在肆意妄为,贾氏见到这样,她怕不好向孩子们交待,于是她想起了家里的鸟铳,那是一支解放前的老枪,是父亲在世时打鸟用的,好多年一直搁在家门口的门后面,早已生锈了,现在拿出来吓吓他们再说。
隔壁的江大姐一直听着,还时不时问问身边五岁多的孙子,她觉得这不是一般的小偷。搞不好自己家的银杏也保不住。这时江大姐悄悄对孙子说:“子祥,你快去学校把幺妹的爸爸喊回来,就说,有人偷他们家的银杏,赶都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