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子和小四川终于出来了,所有的亲戚们都赶过来看望他们。
仙草沉默的坐在贾氏身边,贾氏吸着烟,时不时地咳嗽几声。仙草用手轻轻的在贾氏背上拍打着。
大丫子趴在菊花的肩头低声地哭泣着。
金口碑握住小四川的手说:“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时死者的家属也浩浩荡荡的向这边走来。接下来就是开始谈赔偿工作。
死者的亲戚都围在大丫子的晒场上,七嘴八舌场面很激烈。大丫子,小四川和贾氏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就像挨批斗的犯人。亲戚们在屋檐下成一子形有的蹲了蹲着,有的坐着。
金口碑这时严肃的站出来说:“乡亲们,我们对不起你们,今天有事说事,动口不动手。我们该出钱就出钱,静下来好好谈行吗?”
场面安静了不少。
死者的父母一脸的悲伤,他的爸爸哭着说:“就为了几颗银杏果,我儿子的一条命没有了,老年丧子,这种痛苦你们想过吗?你今天就是赔座金山给我,我也想要我儿子活过来,他就是我老两口今后的依靠。”说完他泣不成声。
金口碑耷拉着老脸说:“我们也不情愿这样,可是这事已经出了,无法挽回了,我们很遗憾,我们将尽力满足您的要求。”
死者爸爸说:“现在要你们拿钱,你们也拿不出来,拿出来的钱也抵不上我儿子的一条命,我儿子就是为了银杏死的,我想你们把你们家的两棵银杏树赔给我,一来可以养老,二来我看见树就像看见我的儿子。”
议论声又此起彼伏。
金口碑沉默了一会,转身对着大丫子和小四川说:“你们看呢?两棵树都给了,以后你们怎么办呢?”
大丫子和小四川都不说话。
这时场面又热闹起来,有人说:“就赔两棵树,太便宜你们了。”
这时大丫子说:“好吧,我答应你们。”
贾氏一听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死者的三哥站起来说:“我弟弟是我安葬的,安葬费花了一万多,我也不要你们的钱,我看你们这个房子,也就值个万把块钱,你们就把这个房子抵给得了。”
大丫子犹豫了,这不是让自己无家可归吗?
沉默了良久。
“孩子,舍财免灾,你就给他们算了,你看你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这里哪里还是你们的容身之地呀,我和亲家聊过,他们在黄陂过的很好,你们还是走吧,到小四川的姐姐那里去吧,她的家人都搬去了,你们也去吧。去了那里在从头开始,孩子。”这时久不开口的贾氏说话了,她说完贾氏吐了一大口血。
大丫子看到妈妈吐血了,连忙帮妈妈擦血,同时急得哭着说:“妈,你这是怎么啦,我去给你叫医生。”
贾氏说:“孩子,别浪费钱了,我没事,就是操心操的,过了这个坎就好了。你就答应他们吧。让这个事早点过去,我就安心了。”
小四川的爸爸说:“你妈妈说得,人挪活,树挪死,你们就搬到我们那里去吧。”
大丫子流着泪答应了妈妈。
这分明是一场倾家荡产的谈判。
说好给大丫子他们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以后死者家属就来收房。
终于谈妥了一切,大伙总算是散去了。
亲戚们都留下来,陪着他们度过难关,都在商量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当天夜里,贾氏又吐血了,小四川骑着摩托去找医生。一屋人都挤在贾氏的房间里,贾氏拉着大丫子的手说:“孩子,我的时间不多了,大家都在这里为我送终,我心满意足了,我没有什么东西放不下的,我死了,你们就可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大丫子哭着说:“妈,小四川去请医生了,你不会死的,我还要带你一起去黄陂呢?你不是很羡慕那里吗?”
贾氏吃力的说:“孩子,我年纪大了,不想拖累你们,只想落叶归根,你们还年轻,只要肯出力,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的。一定要好好带大几个孩子。”说完贾氏又吐了一口血,然后昏了过去。
大丫子哭得更厉害了,她拉着妈妈的手说:“妈,你千万别丢下我们。”
这时医生来了,他拿着听筒仔细的听着贾氏的胸口,然后又掰开贾氏的眼皮看了看,接着又量了一个血压,长吁了一口气说:“你们别担心,她这是急火攻心,暂时昏迷,心跳和血压都没有问题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不能再受刺激了,我马上给她掉点安神和补身的能量药。”
这时在场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半夜时分,贾氏终于醒了,她咳嗽了几下,这次没有出血。亲戚们悬着的心才放下了,这才三三两两的爬在床上或者地铺上休息。
恍恍惚惚中,贾氏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的,她梦见自己轻飘飘的飞了起来,飞到了自己父母的坟头上空,她看到屋后的的银杏树上有一个鸟巢,里面有窝刚长毛的幼雏在叽叽喳喳的叫着,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地。贾氏用力的想探过头去看个究竟,却“哄”的一声响,父母的坟头炸开了,升起了一道金色的霞光,树上的鸟突然起飞了,这时贾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只巨大的凤凰带着她的一窝孩子,朝着山口外飞去。她也跟着飞了过去。她看到了高楼,看到了熙熙攘攘的集市……飞了很久,突然她记起了自己的父母坟炸开了,她想回去看看。于是又飞了回来,刚到家门口就重重的摔了下来,刚好落在了自己的床上。
她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呢。“好梦啊”贾氏喃喃的说。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大丫子和小四川全心的照顾母亲,每天都请医生来家里打针,还煎中药调理。贾氏的身体日渐好转。只是她这一病,她抽了几十年的旱烟彻底的戒了。这是医生的嘱咐。贾氏平生最听医生的话。让她戒烟的话无论谁说了都听不进,这次因祸得福了。
看到贾氏好转,小四川的父母先回武汉黄陂张罗小四川他们去武汉落脚的事了。他们一走,贾氏的心里又燃起了新生活的希望,她的心开始敞亮起来。她还记得那个梦呢。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于困境中,贾氏强烈的希望死去的父母祖宗能保佑家里逢凶化吉,做了这样一个梦似乎并不出奇,但是就是这个梦也成为心里深处最安慰人的一剂良药。让贾氏的心里多了几分寄托。
一个月以后,在亲人们的护送下,小四川用他唯一的摩托车分了三次载着一家六口,离开了这里,来到王店等车,准备前往武汉黄陂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看着一路扬起的灰尘,希希和霞春都流下了分别的泪水。
一行六人坐上从安陆开往武汉的汽车,车上大丫子一语不发,表情肃穆,对于未来她无心去设想,她还沉浸在失去家园的痛苦里,在她的脑海里,强盗从树上摔下来的场景时刻浮现着,她就像一个失魂的僵尸一样。车在前行着,她的心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四川呆呆的坐在座位上,眼睛总是盯着远方。风景他是无心欣赏了,看着越来越平坦的天地,还有许多种菜的农民,他大概知道了,今后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样的生活。他能顺利走过这个坎吗?他能适应这种生活上的巨大转变吗?也许时间能给他这个答案。
贾氏向来是坚强的,这一回她自己刚从鬼门关那里爬回来,又加上年轻的时候因为过分痛苦把自己变成了男人,这些经历都在告诉自己,没有过不去的砍,说不定以后还有好日子呢?这次发生的意外,没有坐牢,没有偿命,能一家完完整整出来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失去了家园可以挣回来。所以贾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沮丧。
对于武汉黄陂霞春和斗坤是有印象的,她们都跟随爸爸去过几次了,只有幺妹还很好奇。这份好奇,让她对失去去家园,没有了感觉。路上幺妹终于止不住了,她问奶奶:“他们黄陂好玩吗?有没有我们家里好玩?”
奶奶说:“去了你就知道了,那里没有山,只有很多的田,田里都是种菜的,只有少数一些会种粮食。”
“那他们黄陂的人平时只吃菜吗?”幺妹稚嫩的问道。
“傻孩子,种菜可以卖钱,再用钱买粮食吃呀。”
“奶奶,她们才傻呢,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种粮食,免得买来卖去的多麻烦。”
“孩子。这是大人们的事,你们小孩子,去了以后什么也别管,只管读好自己的书就行了。明白吗?”贾氏语重心长的对幺妹说。
幺妹又问:“读书的学校远吗?”
“我也不知道,去了才知道。”有了幺妹和奶奶聊天,贾氏似乎少了一份痛苦。
说到读书,霞春又想起了希希,这对表姐妹,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就在一起读了,如今四年年半了,都是同班同学,就像大丫子和菊花当年一样,有着割舍不了的童年回忆和血脉亲情。
车到站了,司机招呼着一车人下车,小四川木讷的站了起来。大丫子还象先前那样坐着纹丝不动,她根本就没有缓过神来。
贾氏示意幺妹去喊妈妈下车,幺妹一连喊了两声,大丫子才回过头来。她缓缓地下车,站在地上,好像行李与她无关。
下车了,小四川才缓过来。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的行李还没有卸下来,于是冲上车搬了起来。
看到一堆的行李,两辆三轮车主动驶了过来。小四川和他们讲着价。
随后他们装上行李,往僻静的小路驶去。在独秀的家门前停了下来。
小四川的大哥二哥都住在离独秀不远的地方,都建了象独秀家那样的新房。这房子小四川来过,大丫子还是第一次看见。
听说小弟一家人来了,他们都从各家的菜地里赶了回来。金老师老两口也在准备午饭。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商量着小四川一家的生计问题。
看到小四川和大丫子依然情绪低落,不出声。活泼的独秀先发话了,她说:“你们都振作一点,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大不了咱们从头再来,你看,我们这里这么田,只要你们肯出力,肯定有活路。”
小四川沮丧的说:“我们也不懂种菜的技术,体力上也跟不来怎么办?”
大哥说:“这都不是问题,只要你能安下心来做,我们可以教你呀,体力上的事是靠锻炼出来的。”
二哥也打气的说:“就是呀,我们也是从那时过来的,现在一样干的好好的。你放心吧。你们先休息几天,地,我们早就帮你租好了。书记说了,等你们来了再重新去丈量一下然后签合同。”
听到这番言论,贾氏的心又安了不少,她不由得把手伸过去搭在大丫在的手上,还使了一个眼神说:“没事的,肯定行。”
看到母亲再次大难不死,还信心十足,大丫子也受到了鼓舞,她稍微宽了一下心用力的吃起饭来。
小四川的爸爸话锋一转,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去给孩子们联系学校,霞春读初二,斗坤读六年级,幺妹读四年级。你们谁的人脉广一点?”
“我,我的人脉广,这事就交给我吧,我吃完饭就去黄陂初中,和平贩小学看看。”独秀的丈夫潘永明自告奋勇的说道。
很快,永明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饭,他走进房间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出门了。
围绕着大丫子一家的生计问题,一家人还在继续讨论。
最后由大哥二哥一起去找平贩村的书记,看什么时候书记有空谈租地和丈量的问题。女人们则在家里安排他们住下来和张罗晚饭。
大哥二哥的房子是挨着的,父母和大哥他们住在一起,照看着大哥二哥几个孩子读书,和做饭。吃饭也是一起吃。
独秀和自己的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就在不远的地方。
二哥家里比较宽松。大丫子一家人就在二哥家里安顿下来。吃饭就暂时在大哥家里和父母一起吃大锅饭。
傍晚的时候的时候,一大帮孩子放学了,金家的六个孩子,除了老大的两个和老二的那个大的。上初中寄宿以外,其余的三个都回来了。他们看到家里来了小客人都很好奇。都想和他们讲话,但他们一口的黄陂口音让霞春,斗坤和幺妹感到难以开口。
接着大人们的好消息就传回来了,永明找到的两所学校都同意收孩子们读书。哥哥们找到书记谈租地的问题,也有了眉目。时间定在第二天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