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走了,走的时候还是用那种笑嘻嘻,显得不正经的眼光打量着霞春。瞅得霞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霞春心里只范嘀咕,那个老太婆到底朝她笑什么呢?她和自己的妈妈在悄悄地说着什么呢?
不一会,王婆又来了,还带来了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叫刘斌,霞春是见过的,就是霞春来黄陂读书的时候,霞春班上的一个同学,整天凑在那帮取笑她的男孩堆里沉默不语的那个人。霞春对那帮男孩厌恶极了,对这个同学也没有好印象,看到他就让霞春又想起了那段噩梦一般的转学生活。辍学以后霞春偶尔会在路上遇到他,他长得高高瘦瘦的,霞春从不和他打招呼。看到王婆还是和妈妈在那里嘀咕,男孩子腼腆的低着头站在那里,妈妈的眼睛总是在打量这个男孩。霞春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丫子对这个男孩的印象还不错,在一旁干活的小四川也没有多说什么。大丫子和小四川商量了一下,小四川说,儿女们的婚事他不想包办,先让他们自己处着看吧。看到父母的态度以后,媒婆就和大丫子说,让她找个时间和霞春挑明,现在当着面怕霞春难为情。
王婆带着男孩子走了,走的时候那个男孩朝霞春笑了笑。
等他们走远了,大丫子走近了霞春,问霞春人不认识那个同学,霞春故意说:“不认识,怎么啦?”
大丫子说:“怎么会不认识呢?他说她是你同学呢,应该很面熟吧。”
霞春说:“面熟?我面熟的人多着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从这话里,大丫子再次感觉到了女儿的倔强。
大丫子说:“孩子,你现在不是个孩子了,别总是这么呛好吗?现在我和你说正经的。”
霞春昂着头说:呛,呛,呛,你总说我呛,好你说吧,我不呛了。
大丫子说:“刚才,别人来说媒了,他们说那个男孩很喜欢你,我和你爸爸看他还不错。你觉得怎么样呢?”
霞春没有好气地说:“你们要是喜欢别人做你们的女婿可以,那你们就把幺妹嫁给他得了,反正我不喜欢他。”
大丫子一听说:“您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呢?”
这次谈话似乎不欢而散。做媒的事就这样疆着,女方家里没有说行,男方家里也没有说不行。倒是那个男孩子刘斌,挑明以后偶尔会过来帮忙,每次都是热脸贴着霞春的冷屁股。大丫子和小四川先是劝霞春,见霞春铁了心,就反过来婉转的劝刘斌。但是刘斌显得很执着,大丫子和小四川也不好怎么驳面子,总是热情的招呼着。这门亲显得很别扭。
1998年,幺妹初中毕业了,她也没有考取高中,斗坤也从武术学校回来了,家里一下多了两个劳动力,大丫子决定再多承包十亩地发展大棚菜。那年年底,黄燕和表姐一起从广州回家过春节,黄燕一身时髦的打扮让霞春差点没有认出来,这让霞春羡慕不已,黄燕和霞春讲着外面的世界,让霞春的心也飞了出去。黄燕还和她悄悄地讲起自己谈了一个帅气的外地男朋友。相对于种菜枯燥而辛苦的生活,外面的世界无疑就是一个天堂。霞春对父母一再的扩大菜地再次感到很绝望。她觉得周而复始的种菜就是一个永无出头之路的死胡同。关键就是父母好像很喜欢刘斌,而刘斌对她又死不放手,再这样耗下去,自己迟早还是要嫁给刘斌继续种菜。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恐惧起来,她觉得必须要跳出去,离开这个牢笼,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精彩。
霞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母,没想到父母坚决反对。他们说霞春没有文凭,出去闯不到什么名堂,再说自己家还忙不过来呢,还要请短工帮忙,如其拿钱给别人,不如自己在家做。这让一心想出去的霞春很苦恼。眼看着黄燕他们就要动身了,可怎么办呢,霞春想到了偷偷的溜走。她偷了父母的钱,私自和黄燕表姐妹一起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一天都没有看到霞春的影子,爷爷奶奶那里也没有,不远处的黄燕也走了,小四川和大丫子这次意识到霞春一定是和黄燕一起走了,起先他们气愤了一下,但他们立马想通了,就让她出去闯闯吧,吃点苦头也好,实在不行自然知道回来。
火车呼呼的跑着,这是霞春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一切对于她都是那么新鲜。这种新鲜感让她心里仅有的对父母的那种歉意荡然无存了。
火车呼呼呼呼一下子就钻进了一座大山里,视线一下子就黑了,耳边的声响一下就大,这让霞春还有点紧张,接着就又变亮了,可是亮了几秒钟,火车又进了另外一座大山,黄燕看着霞春紧张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她告诉霞春这是穿山隧道。
火车一个隧道接着一个隧道的穿着,霞春渐渐的放松下来。她又开始梦想着自己精彩的未来。夜深了,黄燕和表姐都趴在座位上睡着了,一个打着呼噜,一个口水直流,霞春看着她们的睡姿,也忍不住笑了,自己睡意全无,精神了一夜。
火车到站了,偌大的广州站,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让霞春看得眼花缭乱。她不由的牵住了黄燕的手,生怕走丢了。出了火车站,她们又乘坐公共汽车,下了公共汽车又步行了半个小时才到达黄燕她们上班的电子厂。
电子厂坐落在一个比较偏远的郊区,这里的楼房比较低矮,附近也有像黄陂一样的菜农。但是黄燕所上班的电子厂却比较气派,几栋高大崭新的楼房围城了一个院子,中间的广场很宽阔。
黄燕介绍着,哪栋是车间,哪栋是仓库,哪栋是宿舍,哪栋是食堂,但是霞春初来乍到连方向感都没有搞清楚,哪里还记得了这么多。
黄燕和表姐正要带霞春走进工厂的大门,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了下来,说要查看她们的厂牌,黄燕和表姐都出示了厂牌,可是保安似乎不敢兴趣,她执意要看霞春的厂牌,霞春一时不知道怎么应付,黄燕急忙说:“她是我们宿舍一起的,她的厂牌忘记在宿舍了。”
保安说:“你们是哪个宿舍的,她叫什么名字?”
黄燕说了宿舍另外一个女孩的名字。
然后保安走进了保安室,从桌面上拿出了一个本子,查了起来。然后就放她们进去了。
其实她们厂里是严谨让外人进去的,这点黄燕和表姐比谁都清楚。这次侥幸的进去,着实让她们捏了一把汗。
霞春和黄燕她们一起来到她们的宿舍,这是一栋六层的集体宿舍,每层有十个房间。前面是一条长长的公共走廊,黄燕她们住在四楼的404房间。房间里有十个上下铺的架子床,这和霞春在黄陂读书时差不多。只是这里的每个床都安上了不同颜色的布帘子。让她们没有坐的地方。黄燕她们放好行李就带着霞春去大门口附近的招工栏看招工启事。
招工启事上要招的人数还比较多,有流水线上的工人,有办公室文职员,清洁工,和食堂服务员。但是好的工种都要有初中,高中,或者中专文凭,只有清洁工和饭堂服务员只要求身体健康,五官端正,吃苦耐劳,不要学历方面的要求,但是薪酬方面就要低得多。
看完之后,她们就带霞春去食堂吃饭,边走边聊着招工的事。
这个饭堂比较大,有三层楼,一楼和二楼是工人饭堂,三楼则是高级一点职员饭堂。是办公室管理层吃饭的地方,一般的工人不能进去吃。她们选在安静一点的二楼进餐,吃饭要用饭票。黄燕用自己的饭票帮霞春打了一份饭菜。三人在一个黄色长座椅上对坐下来。霞春对未来多了一份担心。她没有初中毕业证,能上象黄燕她们那样舒服的班吗?
吃完饭,她们在招工处那里等着,一会儿,招工处的人终于上班了,她们兴奋的走了进去,黄燕拿着霞春的身份证领了一张表,帮她填了起来。
表格交上去以后,霞春忐忑的等着,时间过得好漫长,她不停的用手掐着自己的衣服角,几乎都要把衣服弄破了。
“贾霞春”招工处的人大声叫着。
霞春的心突的一下跳了起来,她站起来,走了过去,黄燕和表姐也凑了上去。
“请出示身份证和初中毕业证”招工处的人用标准的普通话说着。
霞春出示了身份证,接着她说:“我的初中只读了一年多,没有拿到毕业证。”
招工处的人迟疑的一刻,说:“没有毕业证,可不行哟,你填的这个流水工种是要求初中毕业的。”
这时霞春隐隐的记起爸爸说的话。她开始有点后悔,自己怎么不把那一年多的时间熬过来呢!她象黄燕投去了羡慕的眼光。
看到她们还在迟疑,招工处的人说:“你没有初中毕业也可以,你可以在食堂做服务员嘛,现在我们正好缺人呢!”
黄燕说:“那你就先安顿下来再说呗,先就在饭堂做,有了地方吃饭和住宿,进出自由了,以后再看看。”
霞春接受了黄燕的建议。顺利的办好了手续,当天就有了自己的宿舍。在六楼。
安顿下来以后,霞春想到要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她想电话最好是弟弟或者妹妹接的就好。三人约好晚上一起出去找公用电话。
大丫子和小四川忙碌了一整天,刚好疲惫的躺在床上,电话铃声悦耳的响起了,幺妹还在电视旁看电视,她一把抓起电话就接了起来,电话里霞春知道是妹妹接的电话,很高兴,她真的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父母呢。
大丫子穿好了衣服早就来到了电话旁。她伸着耳朵静静的听着,幺妹告诉姐姐,妈妈来了,霞春说她不想和妈妈说电话,只叫她告诉妈妈自己找到工作了,幺妹捂着话筒悄悄地告诉妈妈,说姐姐不想和你说话,大丫子一听,气就窜上来了,她一把夺过幺妹手里的电话就朝霞春嚷了起来:“好啊,你,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你偷偷的跑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好不容易盼到你的电话,你还不愿和老子讲,你要是有本事你就在外面混出个名堂出来,别像个丧家犬那样回来求我。”说完把电话使劲一挂,把幺妹吓得整个身体都向后退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霞春早就料到妈妈会发自己的脾气,但是没有想到妈妈会抢过电话,把话说得如此言重。
大丫子气得哆嗦着跑上床,口里还在说:“你的大女儿,说她找到工作了,还不想和我通电话,简直是上天了她。”
小四川说:“行了,你也别气了,她打了电话回来你应该放心才是啊。早点睡吧,家里先在缺人干活,明天一早我还要去市场看看,请两个短工过来。”
说到请短工,大丫子马上想起了婶婶一家那么多儿子,个个都没有读多少书,不如请他们过来帮忙,都是自己人,做事说话都好办一些。她就和小四川说了这个主意,没想到小四川一百个赞成,立马要大丫子给食品站打电话,叫大弟弟传个话。
大丫子起身下床,给弟弟打了一个电话。
第二天一早,黄燕她们上班去了,霞春独自一人拿着报到证,来到电子厂的食堂二楼,她找证明上写的范志坚范主管。食堂里人头攒动,都是在吃早餐的人。霞春问了一下那个在抹桌子的小男服务生,那个服务员吆喝了一声,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个头不高,围着一个白色的围裙。围裙下面露出的小腿看上去有点轻微的罗圈,是一个典型的广东人,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眉宇粗浓,眼睛深邃有神,他笑眯眯的走了过来,霞春看了他的眼睛,突然有点紧张,支支吾吾的说自己是来报到的。
范主管把霞春带进了里间,给她安排工作。他说,现在食堂缺的是洗菜洗完工,先让霞春熟悉一下人手,他招呼着大家说,有新同事了,大家过来认识一下,大家放下手里的活,都过来看热闹,那个刚才指引的小男孩开玩笑说:“大佬,有新人来了,你可别偏心眼,喜新厌旧啊。”
范主管立马狠狠地说:“你再乱说话,小心我腌了你。”说完就又笑了。显然这是一句玩笑话。
大伙也跟着笑了起来。霞春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她想不到,所谓的主管还这么随和。
一天班上下来。霞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无非就是抹抹桌子,洗洗碗之类的活,没有什么技巧和体力。
自从上班以后就很少看见黄燕了,她每次下班去她的宿舍找,她的室友总是说她出去了。没有朋友的陪伴,让霞春有些失落。下班的时候霞春总是一个人在宿舍里睡觉。或者发呆。
武汉黄陂,大丫子的堂弟守孝来到了大丫子地田里,他就是那个在奶奶死去的当天出生的弟弟,身边还带着他最要好的初中同学朱家浩。
当小四川从朱家浩的眉毛里发现那颗痣时,立刻认出那个初中同学就是朱大爷的儿子朱家浩时,他们很吃惊,朱家浩也很意外,没想到以前的故人能在武汉相遇,还真是缘分啊。
小四川仔细打听了朱家浩的家庭情况,原来朱大爷和老伴都去世了,他的四个姐姐都成家了,而朱家浩本人初中一毕业父母就为他成家了,老婆现在在家里带孩子和看地,孩子还只有一岁多。是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