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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当为尧舜

朱由检是个厚道人,一向的风格就是谁也不得罪,见谁都说拜年的话儿。

虽然暗地里恨魏忠贤恨的牙痒,但真碰见了也是一口一个“厂公”的叫,客气的连老魏那么厚脸皮的人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当皇上,毕竟他哥天启才二十三岁,平常看他那刨木头的劲头儿,活个百八十的应该不在话下。

自己这个王爷当的就挺滋润,嘛事儿不管,有吃有喝,老婆孩子热炕头就行了,干哪门子皇上啊?

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你特想干的事儿往往干不成,你不愿意掺合的还就非你莫属。

天启七年八月十八日,天启皇帝已经昏迷数次,他预感到自己时间不多了,于是召信王入见。

朱由检来到寝宫,翻身跪倒,口呼万岁。

天启看着眼前的弟弟,想到即将天人永隔,不禁悲从中来。

他举起颤抖的手招呼朱由检靠近一点,朱由检膝行到哥哥的床前。

天启说道:“吾弟当为尧舜”。

朱由检的冷汗顺着脖子流下来了。

这是要传位给我?

别是魏太监挖的坑儿吧?

朱由检急忙磕头:“臣死罪!”

小朱是真有点儿害怕,那魏忠贤人称“万人坑”,这要是摆我一道,麻烦可就大了!

就在这个时候,床后面绕出一位来,是天启的老婆张皇后。

张皇后一把拽住朱由检:“还客气个屁啊,赶紧的吧你!”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八日,一代木匠大师明嘉宗朱由校驾崩,葬于北京德陵。德陵也是大明朝所修建的最后一座皇陵。

史书云:嘉宗“在位七年,妇寺窃权,滥赏淫刑,忠良惨祸,亿兆离心,虽欲不亡,何可得哉?”

公元1622年,朱由检登上大明皇位,次年改年号“崇祯”。

魏忠贤最近过有点提心吊胆,新皇上登基也有好几天了,虽说见了面对自己还算客气,但人家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老魏有点儿摸不着脉。

其实魏忠贤不知道,崇祯现在的想法也和他差不多。

毕竟魏忠贤权势熏天,朝中爪牙遍布,宫里那就更不用说了,估计连倒马桶的都是老魏的探子,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人下了黑手。

这种事儿其实就跟谈恋爱差不多,都有个试探过程,先从眉来眼去开始,然后是拉手亲嘴儿,最后才能那个什么。

魏忠贤决定先出招。

九月初一,魏忠贤上书请求辞去东厂提督太监。

东厂提督太监这个职务太厉害了,那就相当于大明朝的盖世太保头子。

崇祯当天就做了批复:“不同意。”

不同意的意思就是不行,不行的意思就是老魏不能走!

魏公公心情舒畅了,本来我也没打算走。

但老魏又觉得光我不走还不行,最好皇上能做个姿态把我的老相好也挽留一下。

九月初三,客氏向崇祯提出要搬出宫外居住。

崇祯同意。

老魏又有点郁闷了,不过据皇上身边的眼线说,皇上主要是考虑客氏年纪不小了,人奶产量逐年下降,应该光荣退休,今后实在要喝奶,干脆弄两头奶牛养养算了。

九月十四日,右副都御史杨所修上书弹劾阉党骨干崔成秀和李养德等四人。说他们娘老子死了都不回家丁忧,简直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比挖绝户坟敲寡妇门还可恨……。。总之这几位就是没人性,应该立刻挖个坑儿埋了。

魏忠贤的神经又绷紧了,以前和杨所修关系还是不错的,怎么这小子突然跳出来发难?难道是皇上指使?

其实崇祯很冤,杨所修上书的事儿他根本就不知道。

我这都没准备好呢,谁让你替我亮刀子的?!

崇祯下旨痛骂杨所修“率性轻诋”,并且充分肯定了老崔他们几位的工作成绩。

但崔成秀这老几位那都是在朝廷里混了多年的前辈,鼻子比狗还灵,早就闻出味儿不对了。杨所修上书的当天,老崔他们就提出辞职,坚决要求回家抱孩子。

崇祯拿着辞职信分别找几位当事人做思想工作,先是慰问后是挽留,最后签字同意。

但是,他坚决留下了崔成秀。原因很简单,崔成秀是魏忠贤的干儿子加铁杆儿。

现在还不是翻牌的时候,走了的将来还得回来,没走的替你省张车票钱。

九月二十四日,国子监司业朱三俊弹劾监生陆万龄。

按说一个小小的监生应该不至于掺乎到这种高级别的政治斗争中来,但陆万龄和别人不太一样,他干过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变态事儿。

咱们前面出场的人物也不算少了,干的变态事儿也挺多,可他们和老陆比起来,变态程度完全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老陆认为:

孔子写了《春秋》,魏忠贤写了《三朝要典》。

孔子弄死了少正卯,魏公公办挺了东林党。

由此证明,老魏的丰功伟业已经赶上甚至超越了孔老二!而且他还建议把魏忠贤的塑像移入国子监,和孔子并列!

幸亏老孔死的早啊,不然的话这还不让陆万龄活活气死?

当时的国子监司业林焊被恶心的在家躺了半个月,稍微好了一点马上递交辞呈,表示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坚持工作了,因为一见陆万龄就要吐。

崇祯接到朱三俊的奏折之后,马上命令锦衣卫:把陆万龄抓起来,往死里揍这孙子!

魏忠贤从内心感到了恐惧,如果说上次批准李养德他们辞职还是偶然事件的话,那这一次明显就是杀鸡给猴看。

老魏连夜进宫,向崇祯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根本就不认识陆万龄,完全是这傻叉自作主张。我坚决要求皇上从重从严的处理!

崇祯微笑着安抚魏忠贤:“我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我哥死的时候都跟我交代了,说您恪谨忠贞,可计大事,你尽管放宽心回去,我自有主张。”

望着魏忠贤离去的背影,崇祯冷笑,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九月二十五日,江西巡抚杨邦宪上书,要求为魏忠贤再修座祠堂。

我一直认为,这才是崇祯真正向阉党发起进攻的标志。

老魏已经被折磨的接近崩溃的边缘了,这是拍马屁吗?这是想要我的命啊!他当即上书,说修生祠的事儿自己一向反对,希望皇上能下旨把各地的生祠全部拆除。

崇祯批复,没修的就别修了,已经在修的还是要修完。毕竟搞的到处是烂尾楼也不太好。

这个批复很完美,完美到魏忠贤都不敢相信。

但他已经意识到,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必须采取行动。

十月十三日,魏忠贤指使云南道御史杨维垣弹劾兵部尚书崔成秀。

老崔号称“阉党五虎将”之一,而且还是魏忠贤的干儿子。但现在也顾不上他了,丢个车也比被人将死的强。

崔成秀照例辞职,崇祯照例挽留,照例说杨维垣“轻诋”。

十月十八日,杨维垣再次上书弹劾老崔,并且在奏章中列举了大量人证物证,说崔成秀“通内”。

看来魏公公是了下决心要把崔成秀甩了。

崇祯觉得戏差不多了,再演就过了。

于是下旨免去崔成秀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两项职务,令其归籍守制。

老魏也觉得差不多了,把我干儿子加嫡系都弄下去了,还不行吗?

杀人不过头点地嘛。

但他不知道,这离崇祯的目标还远的很,最多算个序幕。

十月二十二日,工部主事陆澄源上书,这一次矛头直指魏忠贤。

不过话说的还算客气,主要是说老魏仗着自己得宠,把他家几岁的娃儿都弄的封了爵。这个事儿在朝廷里影响很坏,希望魏公公能有错就改,改了再犯,犯了再改,千锤百炼。

崇祯沉默。

十月二十四日,兵部主事钱元悫上书,说崔成秀以前之所以敢那么嚣张,就是因为老魏在后面给他撑腰,现在崔成秀虽然走了,但魏忠贤还在,斩草要除根,不把魏太监收拾了,我们这些忠臣睡不着觉!

这回刀子算是彻底亮出来了,魏忠贤慌了神儿,只好使出绝招,跑到崇祯办公室跪下就哭。

小朱看着脚下的魏忠贤,这就是传说中练过葵花宝典的“九千九百岁爷爷”?

原来也是孬种一个。

不着急,肉都已经在砧板上了,急什么?

十月二十六日,国子监监生钱嘉征上折,列举魏忠贤十大罪状,称其“十恶不赦”。

这十条是:并帝、蔑后、弄兵、无二祖列宗、克削藩封、无圣、滥爵、掩边功、狷民、通同关节。

具体意思我不解释了,反正随便够着哪一条都够枪毙五分钟的。

真是书生辣手笔如刀啊!

崇祯看罢,拍案而起:“等的就是你!”

十月二十七日一早,崇祯召魏忠贤入宫觐见。

魏忠贤本能的预感到事情不妙,但不去肯定是不行的,那说不得,只有走一趟了。

崇祯还是很客气,还是一口一个厂公的叫。

但魏忠贤看的出,皇上的眼睛里,全是杀气。

客套完毕,崇祯拿出钱嘉征的奏折:“厂公,朕最近得了一副绝妙好辞,想请您一同品评一下。”

说完,随手交给身边的太监:

“读。”

到底是魏公公,十条大罪听到第二条才跪下,够镇静。

崇祯笑了。

自己是怎么走出宫的,魏忠贤完全不记得。

等他的七魂六魄归了位已经是午夜时分。

就这么完了?

自己混了几十年才得到今天的一切,难道一夜之间就要全部失去?

不!

不可能!

我还有翻盘的机会,因为我还有朋友,对!就去找他!

魏忠贤要找的这个人叫徐应元。

老徐也是个太监,但他不是宫里的太监,他是前信王府的太监。

魏忠贤连夜来到徐应元家,进门就哭。

“老兄弟,这次你可得救哥哥一命!”

徐应元看着老魏,老了,是真老了,当年叱诧风云的“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九千九百岁爷爷”魏忠贤老了!已经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最近发生的事,徐应元很清楚,他看着崇祯一步一步的将绞索套在魏忠贤的脖子上,但他也没有办法,他只是个太监。

“厂公,旁的不用讲了。而今之计唯有您主动要求告老还乡,卸去一切职务,皇上或许会念在您伺候先帝多年的份儿上手下留情,放您一条生路。”

那就只有这样了,能做一富家翁也算善始善终。

十月二十八日,魏忠贤主动上书要求辞职回家。

崇祯批准了。

但辞职可以,回家不行。

魏公公虽说年纪不小了,但我看手脚还很利索,应该发挥余热,为朝廷再做点儿贡献。

十一月初一,崇祯下旨贬魏忠贤前往中都凤阳守陵。

徐应元坐不住了,站出来为魏忠贤求情。

崇祯大怒,你个狗奴才!果然和魏忠贤有一腿啊!既然你这么舍不得他,那干脆,你跟他一块走吧!

一块走,可不是去一个地方。

老魏去的是凤阳,老徐去的是南京。

看来伺候过自己的奴才还是有特别照顾的,起码给了个大城市户口。

魏忠贤基本满足了,守陵就守陵吧,命留着就行。

当然了,魏公公到凤阳打工不可能跟我们似的,弄个化肥袋子装上铺盖,奢侈点儿的手上再拎个暖壶,怀里揣个大茶缸子就能走。

人家老魏的行李整装了四十大车,还外加一千私人骑兵护送。

这一大队人马比皇上出门也差不了多少。

崇祯收到底下人的奏报,说魏忠贤出个京跟中状元一样,吹吹打打,耀武扬威。

小朱出离的愤怒了,本来还想留你一条命,现在看来你是自己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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