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步行到市中心采购。大街上人车如潮，交通乱成一团糟。我挤进文昌阁附近的扬州商场，先在箱包区花二十块钱买了一只黑色人造革旅行挎包。到鞋帽柜台，花三十五块钱为自己买了双银灰色皮鞋，花十二块钱为母亲买了双紫色平绒面儿保暖鞋，花二十八块钱为妹妹买了双白色运动鞋。没有给父亲买鞋，因为记不清他的脚码，就花十块钱买了顶藏青色呢子便帽。转到副食品柜台，琳琅满目的糖果蜜饯看得人眼花缭乱，虽然苗姐和朱老板已经给我不少带回家的吃食了，但还是憋不住喜欢，胡乱称了四五样装在挎包里。
挤出商场，又来到仙鹤寺对过的招商市场，里面更是挤得屁股都转不过弯来。我买了一条石磨蓝牛仔裤，又替妹妹捎了一条。两条裤子买妥了出来，热出一身臭汗，拎在手上的一串鞋盒都被挤瘪了。突然想起还没有买上衣，正好看见门口摊位挂着几件牛仔服，也是石磨蓝的，铜饰闪亮，很时氅的款式，便挑了一件，讨价还价后成交：真不便宜，四十块！
十点钟了，我赶紧叫了辆人力三轮车回麦粉厂宿舍。还要剃头洗澡呢，可别弄迟了赶不上下午两点回去的戴窑班车。
没料到剃头要等，几个师傅忙得不可开交。等到我剪完已经十一点多了。
匆忙洗过澡，赶紧回宿舍。从里到外，飞快地换衣服，换袜子，换鞋子。浑身一簇新。
又拎又挎的来到街上，喊了辆三轮车，直奔南门汽车站。这时候我算是真正体味到古人为什么造出“归心似箭”这个词儿。想到几个小时后我就出现在家人面前，心里是既兴奋，又有些紧张。
汽车站更是混乱拥挤，售票大厅像煮着一锅粥。好不容易挤到售票口，售票员一句话差点没把我吓出冷汗来：“戴窑班最后一张了！”
乖乖，要是买不到票今天我岂不是没法回家了！
买完票才觉得饥肠如鼓。看看时间不多，不敢出去找店吃饭，只得在候车大厅买上两个面包啃啃。将就吧，等回家要母亲弄好吃的。
上了车，座位在最后一排靠窗户的位置。把行李安置妥当坐下来，感到浑身疲惫，直打呵欠。车厢里看上去各式人等都有。窄窄的走道里满是行李包袱。空气中飘有一股漏油味儿。我是生平第一次坐汽车，觉得还不如坐轮船舒坦呢！
想不到车子一发动我就感到不妙：恶心！从停车场刚开出去，我就急急要喷吐了。一手按住胃部，一手紧紧捂住嘴巴，强抑着。旁边旅客看我直打噎，连忙说：“开窗子，往外吐！”
我伸头搁在车窗的橡皮垫上哇哇地吐了一气。吐光了食物吐酸水，吐完了酸水就干呕，身子随着胃部的痉挛一阵阵抽搐，眼泪鼻涕口水糊满一脸。汽车不管不顾地加速开往城外，寒风像上万根针尖往我脸上扎来，稍一张嘴，空气就冷水激流一样灌进去，使我不能呼吸。我感到腮帮上的肉皮都被风吹得抖起来了。
把头取回车厢，我像条断了脊梁的癞皮狗一样瘫软在座位上，双目紧闭，抿着嘴巴病人似的呻吟着。同座的那人站起来伸手关窗子，我挣扎地叫道：“留一点！不要全关上！”他就留了两指宽的缝隙。有冷风打在脸上才感到好过些。
虽然是满载，这破车一路上却总是带客。每一次停车和启动都给我带来一阵恶心。我紧闭眼睛，抿着嘴巴呻吟，昏睡迷糊中心里潮起这样的念头：“像我这个样子，还想去学驾驶？”“打死我也不敢学啊！”“我这辈子再也不坐这倒霉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