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春意暖，门外秋寒清。
如曦走在宫道上，湿淋淋的水汽腾起，沾湿了裙脚，她无意乘轿辇回去，只独自踱着步。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后，你还是这么多疑。不留后患，大约前世，我就是你的后患吧！
“你知道复仇最后的方法是什么吗？”孟婆在冥界的笑容依旧清晰，却带着凉薄之气，“要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你的仇人爱上你，你纵然对他百般折磨，他也决计不会离开，任你将所有的仇恨倾泻而出——”
“那样的话，爱也会被磨尽的。不论多浓烈的爱，”她惨淡一笑，“都会被磨尽的。”
“无妨，你只需在爱磨尽之前离开他——爱别离，恨长久，得不到，放不下，这四种苦楚，可让人万念俱灰。”孟婆的话如涓涓水流，不漏声色地划过穆苡的心。
穆苡突然笑了，如秋日的雪海香梅般高贵凛冽：“不仅要如此，我还要拿走所有他在意的东西，就像他曾经拿走我的一样！”
孟婆眨了眨眼，眉间几缕银丝飘荡着：“你跟我真像。”
你对燕王心存芥蒂，你对江山看得如此之重，而且……
刚刚瀛轩紧紧地抓住了如曦的手臂，眼神之中分明要喷火一般，这样毫无由来的醋意，只说明了一件事，他在乎面前这个女人。这些天的种种相对，他已经对如曦生出了极大的兴趣。
“那你说，朕凭什么不疑你！？”瀛轩问道，神色之中颇为恼怒，“抚辰殿上，他不是要择你为妃么？若是初见，怎会如此！？”
如曦的笑容有些苍凉，鬼魅般的声音飘荡在乾坤殿的上空：
“皇上，你与臣妾亦是初见，你为何要择臣妾为妃？”
瀛轩忽然松开了手，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是啊，他和自己的弟弟一样，第一次见到如曦，就固执地要择她为妃。
是因为穆苡吗？
他皱眉。
半响，他终究还是上前，扶起了如曦。
如曦福了一福：“臣妾告退。”
她不知悲喜，曾经的爱人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虽然住着自己的灵魂，但是一切，都和穆苡不一样了。
呵。
即使是装出来的真心，也换到了真心。瀛轩，你的感情，竟是这么轻易地能够改变。
李令福正端着茶，站在乾坤殿的宫门，看着眼前对峙着的两人。这个场景，是多么的相似，只是曾经的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不论多么气恼，眼间眉梢里，都带着一丝笑意。
如曦从他面前匆匆而过，他仿佛嗅到了一丝奇怪的气味，不由得皱紧了鼻头。
***
回到寝宫，如曦将碧竹的手绢仔细地收了起来，这帕子除了碧竹和她以外，瀛轩也曾见过。事后，她唤来沉香、藏莺、流燕以及小李子几个，命几个人坐到小脚踏上，手上稳稳地端着一青瓷茶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
“沉香、小李子，新来的六个宫人怎样？”新派来的两位侍奉宫女，如曦只暂让她们打扫一下偏殿的内室，并未派做他用；而四个使唤太监只在偏殿外干些杂活。
“回小主，文佩和文意两个宫女做事都挺利索。奴婢仔细留意了几天，并无太大差错。”沉香顿了顿，“奴婢也派人去查了两人的身家背景，倒也干净——”
小李子继而接话道：“奴才留意这四个小太监也无太大差错。”
如曦微微点头，心中却是不信的，内务府分配的人，皇后和姜贵妃皆能插手，究竟有谁的眼线也未可知，只是一时半会儿并不能查出。
略微沉吟一会，如曦道：“入宫这些天来，你们四个跟我到底是贴心的，如曦年纪尚浅，事事也需大家提点着……”
“小主哪里话，小主待奴婢们是极好的。”藏莺接话道，说得情真意切。流燕亦是微微颔首，眼前的小主虽入宫时日尚浅，可是不论皇上是否宠爱，对待奴才是极为公正的，赏罚分明。
只是她气质太过凛然，除了藏莺和沉香，其他人在她面前都是寡言的。
如曦似乎对这种情况很满意，她沉思了半刻道：“文王是几年入的宫？往年里，文王的寿宴是怎么办的？”
小李子道：“文王殿下尚在襁褓之中，就已经被皇上接进了内宫，让静妃养着。往年的文王寿宴也是极为隆重，比舒月帝姬的生辰还要隆重一份。”说到此处，他面色微霁，不那么僵硬。
“哦？”如曦饶有兴致地问道，“文王尚在襁褓，皇上就将他封王，还将他接入宫抚养？真是稀奇。”
藏莺也接话道：“可不是吗？皇上好像素来不喜欢安青王的……”说到此处，藏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低了头。
沉香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光亮，可依旧淡淡道：“不论如何，皇上还是宠文王的。”
如曦一怔，微笑地看向沉香，心中已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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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宫的正殿衍庆殿中，舒月帝姬手上拿着一个正红挂铃铛的小皮球，向着庆贵嫔跑去，她穿着一身红色百子献花棉锦衣，脖间挂着一方银质的长命锁，粉面如花、眼若明星。
庆贵嫔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小帝姬，对着旁边的静妃道：“姐姐是想必是念着帝姬？怎么又巴巴地过来了。”
静妃摸了摸正往庆贵嫔怀中蹭的舒月道：“有个自己的孩子，真是好呢。”
庆贵嫔一下看穿了静妃的心事，念祎到底不是她亲身的孩子，可她身子又是不易有孕的，如今又得宠，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是难的：
“姐姐不必感怀，念儿自小是你抚养，只要你将他当作亲子……”
静妃带着几分恼怒打断了静妃的话：“每次看到他，本宫就想到那个人……让本宫如何将他当作亲子呢！？”
想了想，眼角眉梢的恨意又转为了笑意：“不过，皇上现在还没有其他龙子，有了他，本宫倒像是有了个依靠。这次念儿的生辰，必得办得比往年更好。皇上——”静妃叹了口气道，“已经很久没去过本宫那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