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付也就领命坐下,望着主席台上的领导们,神态镇定自若,不紧不慢有板有眼地向他们阐述自己的观点,提出自己的主张和建议。他认为改革的目的是要让人们生活的更好,而不是让他们下岗失业,从而陷入贫困的境地。乡镇机构改革不应该是简单的扒庙赶人,而应该遵循因人而宜,各尽其才的原则把干部们分流到最适合他们的岗位上去,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为发展本地经济作出各自的贡献。当然对那些实在无法安置的人员,要他们走人,也应该给予他们宽松合理的经济补偿和再创业的优惠政策。对于那些快到退休年龄的人,也应该制定一些宽松的政策,好让他们提前退休嘛。而刚才胡书记所宣布那些措施实在是太苛刻,太不近情理了,根本没有顾及到在座干部们的利益。老付越说越激动,声调也越来越高,越来越铿锵有力。最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从座位上直跳了起来,两眼定定地直视着主席台前的领导,一字一顿地说:
“胡书记,请恕我直言,你所宣布的措施,我们实在无法接受,因为它们根本不合理,对我们大家不公平,不公正!这压根儿就没把我们当国家干部看待,倒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把我们打发了。你们这样做……”
“这不是我胡建国制定的,也不是苏部长制定的。”胡书记赶紧打断老付的话,大声说,“这是县委县政府根据市委的有关文凭精神,经大会讨论研究决定的。”
“这符合中央的文件精神吗?”有人站出来厉声质问。
“这……”胡书记一时语塞,因为他心里也拿捏不准,生怕造次,就面有难色地把目光转向旁边的苏部长,低声请示他,“苏部长,请您说说,您比我更了解上边的政策。”
“这……”苏部长吸了口烟,清了清喉咙,方婉转地说了句,“刚才胡书记所念的都是些草案,供大家讨论讨论。”
“讨论个屁!这根本就不符合中央的精神。”凌锋突然站起来,忿忿地说,“中央说的,只是在事业单位实行人员聘用制度,并没有说可以强制乡镇机关干部买断工龄,转换身份下岗回家。即使有人要走,那也应该建立在自愿的原则上,而不是领导拿红头文件来强制他走,强迫他下岗。县里所制定的那些条文,大都违背了中央关于乡镇机构改革的原则和精神。完全是乱来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你怎么说话的!”胡书记惊讶于凌锋的议论,急忙声色俱厉地制止道,“说话要注意态度,注意分寸。怎么是乱来,怎么是胡说八道,啊?这是市县两级领导开会讨论,研究出来的,并且征集了多方面的意见和建议,应该说是比较合理。”
“连中央的大方针政策都违反了,还谈啥合理!”凌锋素来胆子在,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根本就没有慑于领导的权杖和威严,继续争辩,“不合理的东西,我们当然有理由拒绝接受。你们这些领导一定要利用手上的权力强逼我们,那就是你们在犯错误,甚至犯法。我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完全可以上访。”
“对,我们上访,去市里,去省里,去北京!”台下有人高声呼应。
“敢,你们敢!”胡书记脸都气黑了,“胡闹,简直是胡闹!”
“这有啥不敢?”老付平心静气地说,“当然,胡书记,说句心里话,我们也不希望这做,可要是逼急了,那也只能这样铤而走险,狗急了也要跳墙的不是?”
“好,上访是你们的权利,你们一定要去,我也不拦你们!”胡书记连呷了数口茶,以平静情绪,然后环视了一周台下众人,不激不厉地说,“但我要把话撂在这儿,出了问题自己负责,到时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顿了顿,又接着说,“不管怎么样,机构改革是一定要搞的,人一定是要精简,到底要精简几多人,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不少于百分之六十。苏部长,我说的没错吧!”
苏部长望望台下一个个伸长脖颈的干部们,点了点头。
“啥,这么多?”台下一片惊呼,“怎么要减这么多人呀?”
“这有啥奇怪的嘞!”胡书记吸口烟,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机构臃肿,人员严重超编,光我们这么个不大不小的乡,现有事业干部就整整一百二,能不狠狠裁减一次么?”
台下一时间无人作声,只有无奈的叹息之声此起彼伏。
“干部太多,机构臃肿,这是不争的事实。”凌锋又一次站出来,心怀不满地说,“但是是啥原因使得乡镇机构人满为患?是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一般干部造成的吗?当然不是,我们没这个资格,没这个能耐。造成时下这个局面的人,就是那些手上有权心术不正的官儿,他们为了捞钱,为了顾及关系,全然不顾上面的政策,乱进人。八年前国家就出台了大中专生不包分配的政策,可我们乡去年一口气就进来了十二个,这像话吗?你们这些……”
凌锋的话声不大,却很刺台上为官者的耳膜。苏部长大为不快地刮了眼胡书记,胡书记心里直发毛,气恼地敲着桌子冲凌锋吼道:
“凌锋,你给我住嘴!这是干部大会,你怎可以满嘴胡说八道?你要对自己所说的负责!”
“我胡说八道了吗?”凌锋面无惧色,振振有词地反驳顶头上司,“我说的第一句话都是事实,如果有半句捏造歪曲,我甘当罪责。现在人多了,要减人,就光拿我们这如群无辜的人开刀,要我们下岗,承担这份本不该承担的痛苦,这公平吗?”
“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一直沉默不语的杨青青终于跳出来开骂说话了,“这样做,对我们不公平。所以,我们要上访,要为自己争取公平!我相信上面是不会允许你们这样搞机构改革的。”
杨青青的话像一把火将於积在众人心中的不满和怨怒一下子点燃了。会议室里顿时一片骚动,一片喧闹。有人大声叫嚷上访,有人公然辱骂领导,有人愤然而出,有人拍摔凳。尽管胡书记在台上顿茶杯敲桌子,声厮力竭地制止属下过激的言行。然而群情激愤,没人理会他那些带有威胁恫吓的斥责。最后无奈,只好跟脸色十分难看的县领导嘀咕几句,宣布散会。
一场骚乱,因领导们的匆匆离去而渐渐平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