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也就是半年吧。当我再一次看到他的眼神恢复了鹰的锐利之后,直觉让我感到发生了情况。
“果然,我在一个迪吧找到了他,他的身体依旧像蛇一样,缠绕着另外一个柔软的躯体,而那眼神,就像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一样,犀利敏锐,焕发着灼人的光芒,像要将对方吞噬下去。
“我知道我们的缘分到了尽头,于是当晚就离开了他,离开了那个城市。”
这是阿金对我讲的最后一个故事,我不知道他们后来还有什么,但是阿金那种欲说还休的表情,总让我感觉到故事还没有完结。
半年后,阿金的姐姐打电话给我,说她正在收拾阿金的遗物,发现了很多猫的画,每张画的落款处都写着我的名字,姐姐说想送给我。
于是我去了阿金的小屋,在那个阁楼上,我看到很多猫的画,有匍匐的猫、上吊的猫,有全身漆黑唯有眼睛发着绿光的猫,有从高楼向下俯冲的猫,有蹲在屋顶的安逸的猫,有正在吞食蛇吞到一半的猫。我曾记得,她将那个男人比喻成蛇的。我看到蛇的那张落款为:8月17日,我记得那晚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正是8月15日。我们还相约着,农历八月十五的时候我们再来猫君98聚聚。可是阿金没有赴约,我以为她又去了遥远的地方旅行,回来的时候一定会通知我。
那些猫画的题款旁,都写着一句话:璃君,永远。阿门。金。
姐姐告诉我,阿金杀了一个越南籍的男人,然后她自己也自杀了。
我把悲伤注进了猫君98的酒里,向老板讨了一瓶带出来。
跟姐姐申请,能不能在阿金的小屋住上一晚,姐姐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坐在高高阁楼的窗台上,看到了很深的夜,深夜很绚烂的星空。我拿着酒瓶,跟夜空干杯,瓶身上流下的浆液打湿了猫君98的标签。地面上行人寥寥,偶尔有望上看的。
如果从地面看上去,我就像蹲在屋顶一样。难怪阿金总是说她就住在屋顶上,星空璀璨下的屋顶上。
别让他知道
别打电话回家,他说不想让你知道,你记得好好学习就行了。”
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哥哥就挂掉了电话,我的泪水禁不住地往外流。现在眼前全是他的样子,那一笑就会歪的嘴角,那满脸的皱纹……
Part 1
当我转脸的时候,发现我的身份证出现在宿舍的窗口,突然觉得很奇怪,因为要高考,我到现在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身份证。惊喜中,我飞快地打开门,因为我已经缺了10天的生活费了,果然是爸爸,他正微笑的看着我。
“你去哪了?妈妈说你这段时间不在家。”我有点气愤,因为每次他都是那么的准时,为了能见我一次,他几乎选择亲手把钱送到我的手上。
“出差。”这次一点都不好笑,因为他的脸憔悴了许多。
“出差?村支部书记还需要出差?”这次我没有选择配合他,因为他在骗我,明显有事情瞒着我。我知道他是永远都不愿意离开的,自从妈妈腿骨折,意外得上高血压后,他害怕,说永远不会离开,哪怕是短短的几天。
“快要高考了,儿子,准备了怎么样了?”
“还好吧,最近正是高原反应期,痛苦死了。”我开始调整我的台词,好让他少点压力。
“其实……其实这几天我去上海了,你五爷爷死了。”突然他的语气是那么的淡,说得很轻松。说完他就走了,没有像以前那样说什么好好学习之类的话。
这个消息在一瞬间也就是那么的清淡,让我的心很平静,我快步走回宿舍,大中午,蒙着被子就是一顿猛哭,越哭越凶,因为我的脑海里竟然浮现不出他的模样。已经好几年没看见他了,亏他那么的疼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突然想到爸爸疲惫的身影,这个家族,10天,那个大型的追悼会,一定是他一手操办的,他大概是忙昏头了吧,连我的生活费都忘了。
“我现在很忙,没时间听,你跟你妈妈说吧。”几天后,我打电话回家,想跟爸爸说我的高原期怎么那么长,快高考了,我很急,可是他似乎很忙的样子,直接让妈妈来搞定我的唠叨。
我问妈妈,家里又发生什么事了。妈妈说四姑母死了,脑血栓,和五爷爷一样,姑母妈妈那边说以前姑父有暴力倾向,怀疑是谋杀,因为姑母才40多岁,爸爸在帮他们打官司呢。
我就跟妈妈说说生活上的事情吧,比如喜欢的那个女生怎么样。挂掉电话,我心想,怎么还没到一个月都两个离开了,还惹上官司,爸爸应该累得不行了吧。想到四姑母,我的心就觉得堵,但是我现在处于非常时期,所以我赶紧平静下心情。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天,高考前几天,学校放假,我怀着紧张的心情回家放松下,心想家里现在应该不忙吧,回家要吃妈妈烧的菜。
发现校门口站着爸爸,他背后还有辆车。突然心情就好很多,因为不用挤那该死的公交车了。坐上车,我就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怎么今天有专车接送之类的话。一直是本家叔叔在回答我,我正想和他聊聊的时候,他那个累的,呼声就这么响起来了。
到家,才发现,家里又走了一位亲人——伯父。晴朗的六月,天空突然有一道雷,直劈我心脏,让我猝不及防,我的心被劈成两半,血流不止。
我没有哭,我一直没有哭,因为爸爸最讨厌不坚强只会哭的人。但是那天,伯父就要被送去火化的时候,姐姐们,作为伯父的女儿,在那边根本就没有感伤的味道。当伯父被送走的那一刻,爸爸轰地跪了下来,第一次听到他的哭声,是那么的难听。他抽泣着,低沉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心目中最伟大的形象顿时消失了,就像是一坐高山轰然倒塌一样,这一个月他太苦了,一直在体会离别之苦,作为家族的顶梁柱,一直在奔波忙碌。
周围的人全部哭了,我的心似乎不是那么的疼了,疼得没有直觉了。
Part 2
“爸爸,县长亲自来我们家干什么?”我在吃饭时问起。
“你爸爸要再去当书记了,那个书记因为贪污,被撤职了。”妈妈总是能为我解答这些疑问。
高考的考场上,我努力在平静自己的心情,但是我的脑海里全是爸爸。
记得一个冬天,冰天雪地,爸爸消失了一天。晚上,妈妈绷着脸在家耐心地等,这时一个高大的男人靠近了我们。一看是爸爸,脸上包着纱布,但还是面带微笑。问题问出后,我们都在等着他的答案。他笑着说,早上刮胡子,发现个肿瘤,去做了手术,没有住院直接回来了。说的好轻松,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好傻,妈妈含着泪水笑着说他的嘴貌似歪了,手术很不成功。
记得初中的一个周末,我回到家中,发现妈妈不见了。爸爸突然说要骑摩托车带我去兜风,我高兴地坐上,抱着他,竟然把妈妈的消失忘记了。当我醒来,车停在了医院门口。一进去,看见妈妈的腿被吊了起来,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怕爸爸说我没出息,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那天我只陪了妈妈几个小时,爸爸把我送回家,叫我写作业。我当时没有说什么,我好想告诉他,我都没有写过作业的,哪次成绩让他失望过的,让我留下来多陪陪妈妈吧。最终我还是没说出口,我是那么的听他话。那年暑假,爸爸忙,哥哥每天都把妈妈从屋里抱出屋外乘凉,整整一个暑假,那是我最开心的一个暑假。
记得一个周末,没回家前,妈妈告诉我哥哥回来了。我欣喜地蹬着单车,好想看见哥哥,我大概好几年没看见他了。他初中毕业那天给我买了好多的零食,说他出去工作会给我买更多的东西,我满意地答应了他,和他说再见。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过,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每次打电话回来嘱咐全家,叫我好好学习,我跟个呆子地硬是点头。回到家,看见哥哥瘦得跟竹竿似的,我的心好疼好疼。这才知道他得了十二指肠溃疡,差点送了命。那个周末,我跟个小鸟似的,一直笑个不停,好不容易这个家完整了。
记得一个晚上,爸爸和叔叔们喝酒,四叔盛气凌人地说着他的大话。不知什么时候,爸爸上去给四叔就是一个耳光,下面则是乱乱的厮打。妹妹在旁边哭得跟一滩烂泥。奶奶死后,妹妹就被留在我家抚养,那一年她八岁。妹妹不到一岁四叔就离婚了,我们家似乎就多了个孩子。
手里的笔在那边不听使唤,我一边做着,也决定狠狠地一边回忆一回。这次高考,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不坚强,我出门看见爸爸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个胜利的微笑。当时心就碎了,我撒了个天大的谎言。
Part 3
这么多年,一个村支部书记,被人记住。每年仅有的工资全部抵给农民,每年的开支是前任书记的十分之一,每年都为村里做了很多的贡献。
当我再次考上一个本一大学时,他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因为我的重来一次,继续保持了每次毕业考都是全村第一的记录,他很有面子,笑得跟没有经历过什么痛苦似的,笑得是那么的轻松。
有无数次的深夜,他的床前全是烟头。
经过我们的一致弹劾,他终于放弃了这个官,开始听我的鼓励,创业。因为他无法在这样下去了,我要学费,妹妹要学费,伯父家要他照顾,他还要忍受四叔的冷言冷语……
那么多的压力在压着他,他还是不愿意离开妈妈,一个人顶着这个莫大的家族。
男人要充分经历痛苦,绝对不可以流泪。
就是他这句话,痛苦还是在蔓延。
“爸爸的厂破产,总厂老板携款逃跑,一走了之,他贷款的,每年要好多利息。官司失败了,现在他真的坚持不住了,他……他买了份保险,去撞车……”
我的泪水在那一刻肆意地蔓延于这个狭小的宿舍。
“别让他知道,我一直是他心目中的精神支柱,不能让他知道我现在也坚持不住了,他现在最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专业。”我的脑海里回忆着他在说这些话后晕倒的情形。
别让我知道,可是我何尝不是记得那么的清晰呢?不打电话,我听话,不打电话……
愚人节故事
阳光和空气如昨。日子,也好象没什么不妥。一只小松鼠行迹匆匆,从一截树枝上跑过。不知道是一位忙碌的母亲急急地想赶回家照顾她襁褓中的宝宝,还是一位怀春的少年情切切地要去赴他的爱情之约。只是,是什么已不再重要,它被一只百无聊赖和猴子逮了个正着。
两只毛茸茸的大手把它的猎物颠来倒去,圆溜溜的杏眼顺时针地转,逆时针地转,好象想从中弄清点什么。本来嘛,猴子并无意加害一只小小松鼠,它只是整日里坐在树丫上无所事事,日子过得寡淡无味,正寻谋着找个活物解解闷,和它说说话,陪它玩玩呢,恰巧有只小松鼠撞上门来,也便就手扯住了。可是可怜的小松鼠不知道究里,以为自己大祸临头,必死无疑了。吓得它三魂出窍七魄涅磐,双眼紧闭,浑身瑟缩,瘫成稀泥了。别说说话,气都没了。
猴子刚刚提起来的一点好兴致就这样被摧毁殆尽。它气不打一处来,蚕眉倒竖,两腮涨红,蹙着鼻子瘪着鸭嘴轻蔑道:哼,哼哼!这样的胆小鬼看着都恶心,还有什么好说的,留着何用,干脆,吃掉算了。
按说,一只区区小松鼠对于一只不小的猴子的胃并不算什么,咔嚓咔嚓,咯嘣咯嘣,三下五除二也就解决了。可是奇怪,不知为何,独独剩下一只小脑袋,它却停下不吃了。大概是觉得这个圆嘟嘟的有鼻子有眼的东西有点好玩,想留下把玩把玩吧。
玩一只毛乎乎血淋淋的脑袋有意思么?抑或是这只猴子也想象大考古学家那样对着猿人的头骨描绘几千年前的混沌世界?一只大脑袋玩一只小脑袋,准确点说应该是一只还长在脖子上的大脑袋玩一只没有了脖子的小脑袋也许很刺激、很精彩,但猴子必竟没有考古学家那样博学多识的大脑和耐心,玩到后来,也还是索然无味了。那种挥之不去的阴森如蝮蛇般的无聊和落寞重又袭上身来。它无奈地叹了口气,伸了伸腰,粘满细毛、污血的手懒洋洋地松开了松鼠的小脑袋。
脑袋在枝叶间磕磕碰碰,跌跌撞撞,象一枚熟过了的核桃,向地而来。
地上,一窝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小蚂蚁正在艰难地行进。几天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森林大火,陡然间夺去了它们丰衣足食、幸福快乐的生活。多亏女王蚁丽莎黑五十五世是个撒切尔夫人式的铁腕人物,她处危不惧,智慧勇敢,这才带领她的人民逃出了火海。为了逃命,女王下令舍弃所有身外之物,只用四条腿拚命地跑。虽然现在除了小命,它们什么也没了,但女王是英明的,想想那些两条腿的高级动物,他们这也不舍,那也不舍,死到临头了还忙着把金银细软、冰箱彩电所有值钱点的都往车上搬。结果怎样,大大小小的车辆你推我挤,没有开出多远,轰轰隆隆,嘭嘭叭叭,连他们自己的命一起都炸成了碎片。可怜唉!
劫后余生的小蚂蚁蓬头垢面,又饥又渴。女王的皇冠已烧掉了大半边,鼻头、脸蛋上全是黑灰,看上去有点滑稽,不过她依然尽力地维持着应有的威仪;一些壮实点的蚁工强打着精神,紧紧怀抱着白胖白胖光洁透明的蚁卵。那是它们不顾王命,冒死从大火中抢出来的宝贝。骨肉之情,舔犊之爱,乃一切生命之源泉嘛,蚂蚁也不例外。在一棵大树下,女王下令稍事歇息,她要发表重要演讲。她要她的人民振作精神树立信心,虽然眼下它们伤病交加,腑无食裹,在这个若大的世界里茫茫然不知所措,但苦难总会过去,“我们还将建设我们美好的新生活”。
然而,命运弄蚁,天不佑我!女王的话还没落音,松鼠的脑袋已落地!又一场飞来横祸砸进蚁群。凄厉的惨叫,惊恐的奔号……血肉横飞,地动山摇……天啦,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当灾难平静之后,幸存者们却惊奇地发现:砸在它们头上的竟是象喜马拉雅般雄伟高大的一座血海肉山!也许是正应了那句祸福相依的谚语,也许是上帝开眼,以这种非常的方式给蚂蚁们送来了丰盛的美肴佳馔。顾不得伤痛,来不及质疑,小蚂蚁们蜂涌而上,开始了一场盛况空前的饕餮。啃光了所有的肉,吮干了所有的油脂和血,直到小松鼠的脑袋变成一个白森森光溜溜一毛不着的秃壳。
肠肥肚圆后,女王拖着两条砸伤的后腿,率领几位重臣开始巡视这只硕大空洞的脑壳。仔细查看了每一个角角落落,几番商讨研究,最后,女王颁布诏曰:逝者已逝,存者将存,生活还将继续。此怪物虽是上天降给吾民的灾祸(为我们死去的亲人默哀三分钟:安息吧,阿门!),也算是上帝赐给吾民的珍贵礼物。现在,就让我们承接天意,以此为家,重建我们的家园!中间的宫殿宽敞明亮,做为议事大厅;两边隔成卧室,后厅且当本王私房;两个耳道软和幽静,最合适做育儿堂。
王诏即下,立即执行。蚂蚁的工效是惊人的,眨眼功夫,已经安顿就绪。它们搬来树皮当案,背来沙粒做凳,运来干草铺床,挂起树叶成帐。心爱的卵宝宝也都一一安置到了耳房。当天空渐渐暗下来时,大地重又归于寂静。饱受劫难的小蚂蚁终于有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新家。它们很快就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可是谁能想到,此时,就在此时,一只傻头傻脑的黑瞎子却毫无来由地悄悄上场。它摇头晃脑、慢条斯理地走来,力敌千钧的巨掌不偏不斜,恰好重重地拍在了一只泛着微弱磷光的脑壳上!
碎了!梦,生命,以及那些还没有破壳的幼小心灵!
子夜的钟声在白骨成灰的时刻一如既往地敲响:当,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