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华,你终究要去寻,你自己的命吗?”他哀伤的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古琴,手指触到那琴弦,发出透彻古今的绝响,我已经等了你三生,整整两百年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骇人的笑,他的脸,苍白的惊人,刚刚还墨黑的青丝,一瞬间化为灰白,轻柔的飘荡在疲惫的阳光下。
唇色依旧妖红,带着三分入骨的邪气,那张脸,被白发衬得倾国倾城。
“跃华……你会回来的,对吗?”他笑的如同鬼魅。
浮蓝生飞速的狂奔着,那骏马,驶向皇城的方向。
皇城下。
女子双膝跪地,大喊着:“开宫门,我要见皇上!”
守着宫门的御林军打开了宫门,其中一个将领见到她脸色变了变,掏出了怀中的一副画卷,眼神在两者间游走几番。
惊的霎时跪地:“娘娘快起!”
浮蓝生猛的站起来,双手全然不顾礼数的按在将领的肩膀上,声音颤抖的问道:“皇上呢?”
那将领额角渗出一丝汗珠,默然不语。
“皇上呢?”她一个字都懒得废话,只是一味的问着,皇上呢?皇上在哪?
“娘娘,这皇宫不可一日无主,皇上说您,定会来见他一面。”那将领支支吾吾的说道,然后将一封信递给了她。
她骨节苍白,在打开信封,展开信纸的一瞬间,脸色苍白如雪。
她的手不住颤抖,转身又飞上马背。
身后传来噗通一声,那将领磕着头,鲜血顺着额角落下,看起来甚是凄婉,他大喊着:“娘娘!三思啊!您是这个国家,也是皇上,最后的希望!皇上他只信任你一个人!”
浮蓝生的背脊猛的一阵,泪水顺着眼角滑下,呢喃道:“支离疏,你是不是讨厌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求求你,快点回来。”说完,她眼神一凛,走进宫门,那朱红色的铁门,缓缓闭上。
她站在城墙上,俯瞰他的江山。
泪水随风而化:“我已是无心之人,随时都会失去理智,又怎么替你治理好江山?”
“你为什么总是能猜透我的心思?本是来见你最后一面,却没想到,连着最后一面,都是奢求……”
“活着回来,不然我就去陪你,知道了吗?”
“别让你江山毁在我的手上,我不想当这个千古罪人。”她说着,已然泣不成声。
肩膀上突然一暖,毛茸茸的狐裘,厚实的搭在她的身上。
她扭过头,泪水模糊了双眼。
“皇兄此次出征,是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平定自己的国家,平定血腥的战乱。”
浮蓝生望着支离玄,恍然觉得岁月在他的眼里留下了些什么,却又抓不住痕迹。
“他信任你。”浮蓝生能感觉到他眼里深藏的悲戚,他的尾音轻轻颤抖。
浮蓝生伸手执起他的手掌,轻轻放在自己的心口,笑着说:“感觉到了吗?这里面跳动的,已经不是我的心……”
望着支离玄睁大的瞳孔,她淡笑着:“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有资格得到他的信任呢?”
支离玄的神色变幻莫测,许久,他缓缓说道:“如果你愿意,可以一试,这个方法,可以暂时唤回你内心的本知。”
“什么方法?”
“锁情丹,一辈子,永远无法再爱上任何人,锁情丹的药效可以与任何药相抵,所以可以延缓其它药效……你,可愿意一试?”他的瞳孔里有一抹挣扎。
她却笑的云淡风轻,宛若天边一瞬便可被吹散的流云。
“我愿意。”
不会去爱,便无伤无痛,我,自始至终,都是自私的吧,她缓缓一笑,笑意渗透清凉的双眸。
盼君归,日日夜夜,无不思君,心痛如绞。
哀怨的歌声,渗透了整座宫殿,伴着玉笛缠绕若丝的音色,攫住了每一个深宫中妃子的心。
在这一片凄凉中,太监尖锐的嗓音,划开了漆黑的天幕,庄重又肃穆的宣读着圣旨:“苏氏烟云,性行温婉,聪慧过人,特此,封为国母,赐号暻安。”
从此,大灜的历史上,便多了一位智谋无双的暻安皇后。
很久以后民间有流言,暻安皇后乃是前朝丞相苏商之女,当初苏商一家被灭门,只有其一女被赦免,成为了当今的皇后。
夜凄凄,露珠躺在芭蕉叶上,月华洒下,映衬出微弱的光芒。
她一身宫装,华丽斐然,唇角噙着一抹艳丽的笑意,眼尾处,是闪亮的华粉,远远望去,庄严秀美不可方物,她的周身,都透着一股威严劲儿,让人不敢直视。
“恭贺皇后娘娘了。”那太监捏着细细的嗓音,弓着腰对她说到。
整间大殿里,只有她和支离玄以及这个太监三个人,“起来吧。”她清朗的音色在大殿里不住回响。
“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告了病假,真是病的是时候。”她勾起一抹冷笑。
“传旨下去,皇上让本宫在他南征杀敌期间,临朝辅政,各位大臣若是不来,便是抗旨不遵,本后,有资格先斩后奏。”说完,她拖着曳地长裙,缓缓下了台阶,临走时,回过头望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支离玄,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王爷,本宫看你是真不舒服,要回去好好歇歇了,不然如何为皇上尽忠效力?”
说完,她的浅笑隐于冰冷的眼神中。
支离玄无奈的摇摇头,这皇位,他是不会觊觎的,她真的多想了。
窗柩外透来丝丝凉意,已是深秋,寒风从朔北吹来,她头上繁复的头饰被吹得琳琳作响。
她的眼睛里有蒙蒙的雾气,看向遥远的南方,想象着,支离疏正拿着利剑,在战场上厮杀,鲜血染红了他金黄色的铠甲,遍地,像开了金灿灿的菊花,满城尽带黄金甲。
那悲壮的史诗,定要由鲜红的血液来抒写吗?她默默地想。
她走到书桌前,细细研磨,执起那只羊毫做的毛笔,写下几个飘逸俊秀的打字:“我等你回来,还你一片大好河山。”写完,她唤来宫人,快马加鞭,送去南线的战场。
夕阳要升起来,自己,也该站起来了。
她拍拍依旧亮丽的华服,从椅子上慢悠悠的挺起身子,以一个英武的身姿,迎接即将来临的曙光,划破天际的那一刻瑰丽。
云层稀薄的附于天际,从中透出明晃的光芒,铺满了整座城池。
她拖着长袍,向早朝的大殿走去,步伐稳健,眼神平和,仿佛一个老人般深沉,身上似有万千灼华的气质。
今日朝堂,稀稀落落站了几个朝臣,他们脸上无不愤慨,无不悲戚,神色里流露出的是对她无言的鄙夷,好像在控诉着:此等妖后,乘皇上不在,便想掌权,简直自不量力。
浮蓝生没有管他们那愤慨的神情,只是一步步走上高台,她没有坐,龙椅除了支离疏,谁都没有资格企及。
“就来了你们几个。”她神色里没有慌张,亦没有恼怒,只是平静的陈述事实。
“你们是大灜的忠臣,本宫敬你们!”说完,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身侧的太监慌乱的喊道:“娘娘不可啊。”浮蓝生手轻轻一挥,淡淡说道:“如今大灜山河破碎,岌岌可危,皇上御驾亲征,便是为了保一方安宁,守住这座城池,守住大灜的都城。”
“做为他的皇后,我又岂能如那些深宫的妃子一般,只知道拜佛祈祷?”
“本宫知道,你们对本宫早有所不满,可本宫,只想为他保住江山。”她低着头,语气坚韧。
突然,她抬起头,站起身子:“若有谁想要大灜灭亡,本宫,就先让他灭亡!你们是大灜的臣子,若是对大灜有二心……忘记告诉你们了,本宫在昨夜,已经秘密将令妇人令爱转至乾云宫,好生豢养,你们也可以回去将此消息散播散播,好让没来的,也都知晓知晓。”她笑的诡谲,底下的人好像一瞬间都忘记了,她只是一个女子。
她去看了陈氏,她知晓,若不是陈氏凤体抱恙,定不会让这大好河山落入她的手中。
陈氏一身贵气的华服凌乱的拖至地面,像开了一朵绝代的花,可惜望去那宽阔床上的睡颜,却顿时让人感叹岁月的残忍。
那姣好的轮廓布满皱纹,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个绝代佳人,可现如今,却苍老到了这种地步。
她的手枯黄的像一片将要凋落的残叶,摇摇欲坠的挂在枝头。
浮蓝生并未说话,只是站在远处静静的望着陈氏苍老疲倦的面容,心里泛起一丝悲哀,宫墙之中的女人,有哪一个可以善始善终,自己,终究也逃不过命运吧。
一夜,她都这样静静的望着,好像在观望自己的生命,如何垂垂老去。
夜里时常刮起大风,吹得帷帐摇曳,烛火闪烁,飘忽不定,天黑的像是盖了一层布,天际的亮光,始终没有划破黑暗,这冗长的夜,何时才能过去,南方,又何时能传来捷报?
她等啊等,仿佛穷其一生,都在等一个结果。
青袅殿里的熏香有一股厚重感,好像历史的尘埃都依附其中,夹杂着悲凉与无奈,笛声悠悠,她好像眼花了,瞅见远远的地方,宫墙之下,皓月之下,男子亭亭而立,大风卷过他的衣袖,衣袂翩翩,眼角有肆意风流,嘴角有一抹淡笑,恍若天边浮云,顷刻便逝,唇边,是一支玉笛,他均匀的吐气,吹奏出最华美的乐曲。
荷塘里的荷花早就枯萎了,却在此时一一复苏,带着粉嫩的华彩,在月光下浅笑,时不时,舞动着娇俏的身姿,仿佛那夜她一人坐在荷塘前,静静观赏。
“支离疏,我好想你。”心痛如刀缴,手指不住的颤抖,烛火明灭,她的脸色,煞白如雪。
锁情的药效还未深入五脏六腑,她的心,还是会痛,还是会眷着他唇边的浅笑,还是会想起,他违心着对她说:“云儿,不要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