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遇真宫被一把大火烧毁。
在乐山大佛边,又冒出一个巴米扬大佛。
从街灯、广场,到八角街的石路,拉萨大昭寺周围历史建筑的细节发生了什么变化?
临汾:用人墙保护古城墙。
花型街灯风波:不可忽略的“细节”
2002年,西方媒体陆续以显著的版面,报道了西藏拉萨八角街地区历史建筑遭到严重破坏的消息,一些报道还配有图片,照片上突出了大昭寺周围现代化的莲花型街灯--这种街灯与大昭寺藏式的风格格格不入,甚至出现了“毁灭整个八角街地区建筑”之类的恶意炒作。这些消息的最初来源,竟是世界文化遗产地的一份反映性监测报告。西藏和拉萨是国际上的敏感地区,引起人们的强烈关注是很自然的。
有关国际组织专门派两位专家奔赴拉萨,进行实地调查。
大昭寺
在西藏停留期间,世界遗产地保护组织副主席尼西摩拉一行,先后多次到八角街和大昭寺核实情况,并认真研究了中国官方提供的信息。拉萨副市长介绍说,拉萨的旧城改造并非是今日始,这项计划开始于20世纪70年代,主要是为了改善当地居民的居住条件和环境。从1979~2001年间,政府总共投入了2.46亿元人民币,翻修了227座老宅,重新安置了8 671个家庭,增加了48万平方米的居住面积。
要几百年来的老旧风景一成不变是不现实的。当西藏民歌《逛新城》唱遍全国的时候,拉萨的面貌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可称得上“翻天覆地”的一页也只掀开于20多年前。
平心而论,在粗疏而巨大的空间和时间里,拉萨的辉煌除了布达拉宫、拉卜楞寺、大昭寺、小昭寺,以及一些贵族的宅院外,过去多数居民的住所低矮、破烂不堪,街道路面坑坑洼洼、尘土飞扬。拉萨的旧城改造,使多数市民的居住条件得到改善,也出现了许多现代建筑街区。拉萨河畔城市原有风貌也有了很大改变。花10元钱坐上出租汽车,就可以到达拉萨的任何地方。我漫步在街头,不少地方看起来已如同一座内地城市。人们告诉我,这些“杀风景”的建筑多数出现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还有一些明显的“败笔”,如在布达拉宫附近修建了游乐场等等,仅仅热闹了一阵,现在不得不拆除。
近年来,旧城和古建筑的保护被提上了议事日程,特别是在布达拉宫、大昭寺和达赖的夏宫罗布林卡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之后。
拉萨近年来已经注意到了恢复和保留藏式建筑风貌。1997年,西藏自治区政府以主席令的形式,颁布实施保护管理条例。此后,中央财政投入了3.3亿元巨资,对西藏三大重点文物布达拉宫、萨迦寺和罗布林卡进行了抢救、维修和保护,并列入了国家重点工程。一个骤雨初歇的日子,在拉萨有关部门官员的陪同下,我在布达拉宫各层上上下下,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察看各个施工现场。他们让我多看一些,了解抢救维修工程进展情况,也表明中央的资金没有乱花。
20世纪50年代建造的夏宫罗布林卡,是藏式建筑与内地古典建筑完??的结合,是一个杰作。我不禁感叹,如今这样的建筑怎么鲜见了呢?
彤云密布的傍晚,电光闪闪,我又一次来到八角街,大昭寺的金顶烛光一般燃烧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潮一般涌动,我长久地徘徊,长久地沉思,直到稀稀落落的雨点洒落下来。
大昭寺前人已散尽,空旷的广场上雨水激溅。
这些天来,在忙碌和兴奋之余,隐隐有不舒服的感觉堵在心头,在倾盆的大雨中,我突然明白了:大昭寺前的广场太现代了,八角街的石路太平整了,仅这路面就经过好几次翻修折腾。一位专家告诉我,原来八角街的石路是用块石砌成的,虽然不很平整,但原始粗犷。法国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不也是这种石砌的路面吗?几百年来,人流涌过,凹凸不平的石路早已磨得很光滑了,这是岁月与历史打磨过的。
大昭寺前现代化的广场,平整的石路,以及引起风波的花型街灯。
有钱了,怎么花?有的人觉得,这石路不好,不够现代,给拆除了,先是浇成了平整的水泥路。这几年,看看水泥路又不行,重新铺上了石路,可这石路,每一块石头都切割打磨得平平整整的,严丝合缝,如同北京王府井乏味的步行街。宽大的广场、路面、街灯,都是城市的细节,细节是生命的根须。走在这样的平整路面上,被小贩们的叫卖包围着,很难唤起行走在八角街那份神圣、自由而又沉甸甸的沧桑感。
走进布达拉宫:古老的石砌甬道,深邃、幽深。
后来,我在布达拉宫和小昭寺中看到了古老的石砌的甬道,深邃、幽深。阳光从甬道尽头倾泻进来,游人的剪影鱼贯而行。我伫立着,取出了相机,屏住呼吸,随着咔嚓咔嚓声--突然,掠过一种岁月像风、灵魂像风的感觉。
拉萨市政府1998年在旧城确定了90个传统的住宅为历史建筑。一些翻修和重建项目正在展开。按照西藏的设计风格,藏式的窗户、屋檐、檐口、地板的形状等都是必不可少的。专家认为,更重要的建设设计元素,如建筑群的规划和规模等,以及建筑与周边环境的协调,更值得关注。
苏公塔又称为吐鲁番塔,是新疆伊斯兰教艺术的杰作。
它位于吐鲁番城东南约两公里处,和葡萄沟、火焰山、交河高昌故城一样,是游人必到之地。苏公塔为清代乾隆年间建造,距今已有200多年的历史,这组风景由奇丽的砖塔和宏大的清真寺组成,夺人心魄。该塔是吐鲁番郡王苏赉满二世为纪念和表彰其父额敏和卓的功绩而修建的。额敏和卓是鲁克沁王后裔,曾率吐鲁番人民徙居敦煌一带,垦荒耕种。因维护祖国统一,在平定准噶尔、大小和卓的斗争中屡建功勋,他被封为郡王。
苏公塔高耸壮观,塔身呈圆柱形,通高44米,底部直径10米,是新疆地区现存最大的古塔,也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此塔外形古朴,构造独特,工艺精细,塔内既无基石,亦无木料,全部以砖块筑成,外面叠砌成各种花纹,有菱格纹、水波纹等共达15种之多,富有韵律感。塔体于不同方向和高度,筑有14个窗口,塔内有72层台阶的盘道,人们可拾级而上,直达塔顶。从20世纪80年代起,我曾5次到吐鲁番,多次造访苏公塔,每一次都有久别重逢的感觉。
苏公塔与近旁紧紧相依的清真寺,构成一个统一的整体。寺院为长方形,寺门朝东,呈尖顶拱形。寺内礼拜正东筑一拱顶大龛,与西面大龛相对,南北两面各有20个拱顶相连。据传苏公塔和清真寺都是清代维吾尔族建筑大师伊布拉音等人设计建造。维族的经典建筑,当代与古代不同,南疆与北疆有异。有一些古建筑可以“修旧如新”,但有一些标志性的“细节”却是万万动不得的。
苏公塔外围“太过美观”的圆柱门
近来,在当地文物局领导的主持下,对其进行了维修。本来,对古建进行维修是必要的,但却花了大量资金把周围环境作了“现代艺术”处理。一些专家认为,这就未免“太过”,看起来“美观”,实则破坏了原貌,少了历史的真实感和厚重感,也违反了《文物保护法》。如修了个彩色大型花式喷水池,还建了个不伦不类的圆柱门,完全改变了原有历史建筑的古朴环境。每一座清真寺都有其源流、派别和历史,令人遗憾的是,对清真寺也没有按原样维修,而是用南疆式样的四方棱柱束腰木柱代替了原来的原木木柱--在上面我们再也读不出其生命的年轮了。
谁在克隆巴米扬大佛?
2001年早春,在中亚荒凉的巴米扬谷地,腾起了一阵阵烟雾,在剧烈的爆炸声中,两尊举世闻名的大佛被塔利班炸毁。
巴米扬大佛作为人类文明的遗产,一直受到保护,旅游业也成为当地的主要产业。巴米扬大佛被彻底破坏,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强烈关注和同声谴责。在大佛毁灭前后揪心的日子里,各国文物保护和佛教各界人士,也曾热议过如何修复或者复制巴米扬大佛--但最终这些议论都归于沉寂,因为重建工程不但费用巨大,而且易地复制出来的巴米扬大佛,与真实遗存无关,其宗教文化、历史科学价值都不复存在。
从这年7月开始,四川乐山一家公司神秘地赶造“巴米扬大佛”,地点是在乐山大佛左侧约一公里处的连心山。这家公司为什么不计成本敢于投入?
商业投入需要市场,要有回报。任何人造和仿制的景观,都需要游客的认同。如前些年各地一哄而上的大观园、西游记宫,其中不少景点就门可罗雀,但乐山的“巴米扬大佛”却不愁。因为近旁就有一个“寄主”,即世界最大的坐佛乐山大佛,借佛造“佛”,风生水起,甚至无须进行炒作宣传。每天到乐山大佛的游客如云,假如能把一半游客“吸引”到复制的“巴米扬大佛”上来,也有可观的门票收入。
从东方佛都公园大门进入,有一条小路通往复制现场。施工期间,路口有专人把守,所有游人均被拒绝走近。连心山脚下就是岷江、青衣江、大渡河的交汇处。施工一开始,山坡上就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工程显得神神秘秘,就连江上的船工都不清楚大佛是个啥模样。
乐山“巴米扬大佛”的下面山脚边,有一段围墙。翻过围墙才能看到大佛的“克隆”现场。距大佛足下200米远的缓坡上修起了台阶,大佛是在山腰处依山开凿的。巴米扬大佛被炸毁的那些日子里,国际社会试图复制巴米扬大佛的一些设想也见诸报端。这时,乐山市一位领导建议在当地“打造”巴米扬大佛。乐山有世界上最大的坐佛,在乐山大佛脚下的江面上乘船,远远望去,江畔起伏,隐隐的山形,还能辨出卧佛的身影,如果再“请来”一尊世界最大的大佛,“借佛生财”,二加一就大于三了。不知是在什么场合,宴请、聚会还是座谈,领导这个想法与老板一拍即合。有钱,说干就干,出资委托四川美术学院有关专家按原比例设计复制巴米扬大佛。
还是说说被冷落了千年的巴米扬大佛吧。
阿富汗中部巴米扬险峻的河谷,是连接中亚东亚的交通要道,自古就是佛教徒朝拜之地。巴米扬大佛依山而凿,一尊凿于公元1世纪,高36.5米,披蓝色袈裟;另一尊凿于公元5世纪,高52.5米。
唐代玄奘法师西行取经,翻过葱岭之后,途经巴米扬河谷,瞻仰了雄伟庄严的佛像,崇敬虔诚。《大唐西域记》中有云:“王城东北山阿有石佛立像,高百四五十尺,金色晃曜,宝饰焕烂。东有伽蓝,此国先王之所建也。伽蓝东有鍮石释迦佛立像,高百余尺,分身别铸,总合成立。”
玄奘是贞观元年,即627年从长安出发的,贞观十九年回国。《大唐西域记》是按照唐太宗的旨意,由玄奘口述、协助译经的辨机记录完成的。这两尊立佛和寺院,都属“国家寺院”,当时为了建造立佛,阿富汗国王倾尽了国力,用光了国库银两,还演出了国王及妻儿赐舍进寺院,又被群臣赎出的闹剧。这国王有些像南朝的梁武帝。
世界最高的坐佛乐山大佛,破坏世界遗产风貌的“巴米扬大佛”就在附近。
令人惊异的是,玄奘法师有如同神助的超强记忆力和观察力,真是非凡夫俗子可及,对于多年前取经途中经历的往事,仍记得清清楚楚,连佛像的高度几乎都分毫不差。一尊高“百四五十尺”(52米左右),另一尊“高百余尺”(30多米)。“鍮石”即铜矿石,记载中“披蓝色”袈裟的,应是一尊镀铜的大佛,铜金属氧化后呈蓝绿色。受地形的限制,乐山市要打造的,大约就是这尊低一些的立佛。
复制在技术上不成问题。值得质疑的是易地“克隆”巴米扬大佛究竟有多少价值?还有,需要关注的是,遮遮掩掩开凿的“巴米扬大佛”山崖,正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麻浩崖墓的核心区。
麻浩崖墓是汉代乐山人仿生人住宅、凿山为室的墓葬形式,被史学界称为“南安各墓之冠”,共有崖墓500多座,宛若一座笔立的山城浮雕。这些崖墓中,文物遗存十分丰富,保存有世界现存最早的佛教石刻造像,真实地反映了汉代西南地区政治经济、生活习俗、建筑和雕刻艺术。1998年,麻浩崖墓被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此前的1996年,麻浩崖墓与乐山大佛、四川峨眉山一起,共同被列为“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国家还成立了乐山崖墓博物馆。据《南方周末》报道,1989年,为了保护好这些稀世珍宝,四川省人民政府发文同意征用崖墓比较集中的明月村740亩土地、林地,作为麻浩崖墓群保护用地,但这些措施并没有很好地被执行。近年来,对麻浩崖墓的破坏还在一步步恶化升级。1994年,在崖墓的740亩保护用地范围内建设的东方佛都公司正式对外营业。这家企业先后制作出许多大大小小的佛像,但“佛都公园”游人并不多。2001年年初,东方佛都进入了麻浩崖墓的核心区,大肆“打造”37米高的巴米扬大佛,自上而下从头部开凿立佛。施工者主要来自重庆,近百名工人昼夜轮流不停地施工,致使麻浩崖墓保护区遭到了严重破坏。
复制巴米扬大佛工程,一开始就遭到了乐山大佛景区管委会的反对。2001年5月、2002年3月,乐山大佛景区管理委员会分别向乐山市文化局和乐山市政府递交了报告--《关于东方佛都公司在麻浩崖墓违章施工的情况汇报》和紧急报告。期间,景区管委会还“多次书面及口头制止非法施工”。但这一切都未能使东方佛都打造巴米扬大佛的工程停止下来。向当地政府的反映也如同石沉大海。2001年年底,世界银行文化遗产保护专家唐纳德·汉克来到了四川考察,在乐山发现了正在建造的“巴米扬大佛”,十分不解,就此当面向国家文物局和四川省文物局提出了质疑。
《南方周末》的报道责问,一家公司的违法工程为什么能如此肆无忌惮地进行?原因显然是,当地政府“对此保持沉默”,既未批准也没有否定。于是有人怀疑,在沉默和回避之中,是不是还有一种默契?在复制工程快要完工时,消息逐渐通过媒体发布出来,这些报道大都是正面肯定和宣传,如乐山大佛又添新景观之类。于是,克隆巴米扬大佛事件引起了全国的关注。
国家文物局十分重视这一情况。2003年春天,国家文物局一位副局长亲自带队对西藏、四川的几处世界文化遗产的保护状况进行了现场检查和调研。到乐山后,召开了座谈会,与当地政府及文物部门的负责人座谈,交换意见。国家文物局的态度是明确的,认为在乐山大佛边上打造巴米扬大佛性质是严重的,已经对麻浩崖墓与乐山大佛造成了一定影响。
沉默终于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