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千剑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当然这几乎是看不出来的,说:“好啊,玉兄既有如此雅兴,那我就陪你。”
话落,接过玉道奇手中酒,慢慢啜了一口,而后一仰脖灌了下去。
“爽快,我们痛饮一番。”玉道奇拉着宗千剑就要坐下,与他同座之人立时腾出空座来。
宗千剑双眉一皱,手腕发力,玉道奇双手竟没拉动他分毫。宗千剑扫视一眼院落,又仔细听了听似是在听什么极细小声音,好一阵他都没有动,而后面色一舒道:“好,我就痛饮一番。”
“总兵大人也太小心了,这府宅重兵守卫,更有绝顶高手在侧,谁敢造次。”玉道奇脸色有那么一瞬极是难看,不过即刻现出笑脸。为宗千剑斟上一碗酒,微红的脸上露出一丝蔑视之意。
宗千剑自然察觉了玉道奇了神情,可是面不改色淡淡道:“你我二人身上的担责可不轻,还是谨慎些好。”
“那是那是。”玉道奇附和着,边说边一口气喝尽一大碗酒。
宗千剑没有说话,也是一饮而尽。同座众人自插不上话,立时给他们二人斟上。
“来来,大家随便坐啊,尽情地吃喝。”白手聚金在一座酒楼前停下,躬身道。他身材虽胖,可腰身很舒展即使弯腰也很自然娴熟。
这座酒楼名为聚仙楼,分为上下两层,二层为客房。此刻一层大堂里几乎坐满了人。但那些人突见数十名乞丐涌了进来,本来大好的雅兴立被这些蓬头垢面的脏臭乞丐给搅了,纷纷起身离开。
“终于可以歇歇脚了,赶了数十里路累坏了。”一将近六十余岁的老叫化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浑浊双目中满是疲惫,顺手将那缺边少棱的讨饭家伙什放在桌边,立时用那黑乎乎右手抠了抠鼻孔,随后流着口水夹起四五片熟牛肉递到嘴里,大嚼起来还不忘说着“好吃好吃”。
众乞丐见状立时,纷纷找位子坐下大吃起来。本来酒楼里还有十余人,蓦见这些乞丐吃相,尤其那老叫化举动,都忍不住立时冲出。霎时间,酒楼中只剩下这些乞丐。
“哈哈,钟长老真有一手,不动声色就将那些人赶走了。”领头乞丐不知何时已经将店门关上了,而且已经换了一身行头,一身灰布衣装像个大户人家的下人。长发束起露出本来面目,面部白净眉宇间颇有几分秀气,嘴角上翘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之态,看他年纪不过二十二三岁的样子。
“花少侠谬赞了。今夜能否成事,还靠你的聪慧以及白大掌柜的相助。”老叫化拱拱手,双目中透出几分精光。
白手聚金正在柜台拨弄算盘闻言,脸上竟露出难得的严肃之情,说:“我帮你们可是要报酬的。嗯,我要算算需要分多少银两才够本。”边说着边麻利拨打着算珠,一双修长的手指在那算盘上轻巧划过发出一连串清脆声响。
“少不了你的,我花小一从未食言过!”姓花的年轻人笑了笑,随后看向后厨通往大堂的木门。
这时,四名身着夜行黑衣的强壮汉子站在那道木门处,向众乞丐扫视一眼,随即与那花小一对视一眼。这四人是由白手聚金一手选定的,早早潜身酒楼中了。
花小一点点头道:“各位在此等候我们佳音。这次定要让那吴知府既失了银两,又折了前程,还有我们众位也可以大赚一笔了。”他最后一句话自是看向紧盯向白手聚金说的。丐帮众人多行侠仗义,怎会看中钱财之物,自是想好好惩戒一下这吴昊天。众乞丐闻言皆是满面兴奋之情,他们好似此刻已看到吴昊天哀呼悲痛的神情了。
但他们曾多次行刺吴昊天,却均被他身边高手解围,又有玉道奇与宗千剑全程戒严禁令所有人带武器,以致想暗杀吴昊天更加困难。但他们机缘巧合下结识了花小一,双方达成一致对付这吴知府。花小一头脑极是灵活,早已探得吴昊天的这次动作,又找到了白手聚金,有了他做接应这事便成了一半。
因为白手聚金的酒楼紧邻吴府宅院,其中酒楼后厨更是与宅院仅有一墙之隔。花小一的计划便是破开墙壁偷偷潜入吴府,在为傅大帅办寿辰时,将所有彩礼通通偷光!于是才会出现一开始花小一带领众乞丐在府门前闹,引得众士兵过来,又有烟花炸响做掩映,为破除墙壁做掩护。
而进吴府搬运财物的自是花小一与那四名壮汉,其他乞丐在外围掩人耳目,得手后众乞丐化整为零分批运走,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会想到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的乞丐会有那么多钱财!
而失去财物的吴知府,怎么向傅大帅交代,他想攀附只会成为一个泡影,说不定傅大帅盛怒之下还会狠狠惩治他!这一切都是花小一的设计,当他说出这些时众乞丐自是全力配合,并甘愿让他指挥这次行动。
“众位等我们的好消息。”花小一扫视众人一眼,而后快步走进后厨。
“我们该吃吃该喝喝。”钟长老一脸平淡,倒满一碗酒扫视众人一眼,低低喝了一口。
众乞丐点点头,有说有笑吃起来。立时,聚仙楼中乱哄哄一片。外面路人及士兵听得一众乞丐在里面,大吃大喝肆意说笑,皆为白大掌柜不值,供一群乞丐吃喝可不会得到任何回报。
吴府第二进院内,大堂上七位美艳少女随着悠扬箫声翩翩起舞,直看得众人连声喝彩。傅云翔一双眼睛紧盯着中间的白衣少女,在她身上游离了许久。
吴昊天自是看得出其中意思,心中早有了打算。傅云翔左侧那人身穿锦红大袍,浓眉大眼嘴唇宽厚,大约四十岁左右,是高阳关指挥使王名振。当他看到舞女出场时,早已被吸引住了,正看得出神。
傅云翔右侧那人一袭白衣,一副书生打扮,脸皮白净目光之中却透出一股凌厉之色,纤长手指中捏着一柄折扇。而他是镇定关指挥使白玉瑕。他只是瞥了一眼那些舞女,不时与傅云翔低言几句,不知在说些什么。直说得傅云翔面露笑意,不时点头应允。
他们二人是傅云翔的左右手,此次傅大人五十大寿,他们自要好好准备一番了。各展其能,备了极为厚重的礼物。
“大帅有些累了,知府大人安排好去休息吧。”白玉瑕的声音极是温润,很难想象他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但是目光极有气势令人不可抗拒。
吴昊天自是明白其中深意,拍了拍手示意让那些舞女退下,并唤过一名侍女来低言几句。
“大人既然累了,那就暂且在寒舍休息一晚,我已特意为大人建好暖春阁。”吴昊天微微欠了欠身道。
傅云翔点点头,揉了揉太阳穴道:“人老了,身子骨有些疲累啊。你们喝着,我去休息了。”
“大人请。”在桌三人忙起身道。
傅云翔在那侍女引领下,径直向第三进院落走去。穿过一扇拱形院门,又是另一番天地。
溪水潺潺,树影婆娑,假山林立给人一种身入幽静山林之感。两侧奇花异树好似布列下人,中间一条玉白石铺就成的蜿蜒小径通向后面的木楼。这里是吴昊天起居之所,木楼林立极为气派。
傅云翔饶有兴致地看着院落里的花草,随侍女穿过长长走廊,几乎走到尽头现出一座精致的小楼,小巧的灯笼将那牌匾照得清清楚楚,上书“暖春阁”三字,绯红色帷阁透出一丝丝暧昧之意。
傅云翔见状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暗道:这吴昊天不愧当朝进士出身,在这方面倒很见功底。
“大人里面请,好好休息。”那侍女躬身道,话落转身走去。傅云翔微微一站,迈步走了进去。
“哎,怎么让那些舞女下去了,饮酒正需乐趣呢。”王名振有些不悦看向吴知府。
吴昊天忙赔笑道:“大人说的是。她们不过是些舞女罢了,既然大人喜欢,我送于你便是了。”
王名振闻言双目放光道:“这可是你说的啊,不是我强夺的。知府大人就是豪爽,来,我敬你。”话落,端起面前琉璃紫金杯一饮而尽。
吴昊天自是陪着笑脸一饮而尽。这王名振身为高阳关指挥使,乃是镇守一方将军,手握重兵,他一个小小知府哪里敢得罪。
“二位大人稍坐,我去去就来。”吴昊天起身拱手道。白玉瑕微微点点头,王名振则摆了摆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吴昊天径直走进院中,抬眼扫视寻找着什么。
“大人,有事找我?”宗千剑已然走了过来。
吴昊天点点头,在宗千剑身边低言几句。宗千剑点点头,立时向第三进院落走去。
“道奇,你在这里坐镇,一定不能出任何差池。”吴昊天对跟在后面的玉道奇说。
玉道奇微红的脸,但是目光极是沉稳丝毫不见醉意,点点头道:“大人放心,有我等兄弟在,不会出事的。”
吴昊天心内稍定,见众宾客认出他来,频频颔首点头与众宾客致意。
这时,一身穿淡黄长衫的中年人站起身道:“难得吴知府能与我们百姓同乐,我萧某敬你一杯。”宗千剑正迈步微微一怔,看向那人。
吴昊天见此人面部瘦削,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却很有神,认得他是墨砚王文府上的管家萧天痕。这人不简单,传言弱冠之年已是举人,科第之考连中三元,接连在县、府、州夺魁,一时无俩名声大盛。但此后便没了踪迹,科第之试不闻他名声。没想到在这文府做了管家。不过文府经营墨砚确对他一展才华有用武之地,天下间遍布文家分号,不知有多少文人雅士,都是用文家笔墨作诗写文。这其中有很大功劳要归于这萧天痕。
吴昊天微微一笑道:“能与‘天文耀华彩,无痕映日月’的萧大管家喝一杯,实是求之不得。”说着,接过酒杯抱袖喝下。
周围宾客听知府大人说出此人身份,都是一惊不料这人就是近年来重振文家昔日风光的高人,都投来讶异赞许目光。
然而就在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时,一道黑色身影如同黑云飞动悄无声息地飞掠第二进院落上空,径直落在大堂屋顶,接着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宗千剑略微停下脚步,见萧天痕并无滋事之心,遂放心向第三进院落走去。知府大人命他守护后院,并要看管好那些彩礼,切不能有失。傅大帅寿辰贺礼自是价值连城,绝不容被宵小之辈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