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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吴均

吴均(469—520),字叔庠,吴兴故鄣(今浙江安吉)人。先为吴兴主簿,后为建安王记室,累迁奉朝请。因私撰《齐春秋》,触犯梁武帝,被免职。不久,曾奉诏撰《通史》,未就而卒。明人辑有《吴朝请集》。

与宋元思书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鉴赏”

这是一篇用骈体信札形式写的写景小品文,是吴均写给他的朋友宋(也作朱)元思的。绘声绘色地描写了富阳至桐庐一百多里的富春江上的雄奇秀丽景色。

吴均生活的南北朝时期,政治黑暗,社会紊乱。一些仕途失意或受佛教、道教影响的士人便遁迹山林,避世隐居。吴均一生的仕途也不如意。梁武帝时,他因私撰《齐春秋》,武帝恶其实录,焚其稿,免其职。他在《与顾章书》中说:“仆去月谢病,还觅薜萝”,表明自己辞官引退后,将要到石门山中去隐居。因此,这篇文章不单纯是写景,而是寓情于景,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作者陶情于山水之中,向往美好大自然的志趣;同时,也含蓄地抒发了对世间追求利禄之徒的讽刺之意。

这篇文章可分为两段。

从“风烟俱净”至“天下独绝”为第一段,总叙富春江奇特秀丽的景色。“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作品一开头就为我们描绘出一幅天气清朗,天山一色的美丽画卷:风尘与雾霭都消散尽净,天穹与青山融为一色。多么秀丽的景色!使人不禁想起王勃的“落霞与孤鹭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艺术境界。这一佳句虽脱拟于庾信“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共春旗一色。”但很可能“水天一色”是受到了“天山共色”的启迪。作品是把富春江的景色放在这一清丽壮阔的背景中来写的。“从流漂荡,任意东西”二句,写作者乘舟顺流而下,一任船随东西飘荡。这里不仅写出了富春江水随山形千回百转,同时,也表现了作者陶醉于美好的大自然景色的闲适心情。“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是交待地点。浙江钱塘江从桐庐至萧山县闻堰段的别称叫富春江。作者乘船从富阳到桐庐的一百多里江面上,所见到的是“奇山异水”的秀丽景色,不禁发出了“天下独绝”的赞叹。下面的第二段,就具体描绘了山之“奇”,水之“异”。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是写富春江水的澄澈。江水都是青碧色的,“千丈”深的水却清澄见底。清澈到连游动着的鱼和细小的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四句描写平静的江面。而在有的地段的江面上却呈现出“急湍甚箭,猛浪若奔”的另一番景象:急流奔泻快如飞箭,波浪汹涌势如奔马。这六句细腻的描绘,通过夸张和比喻的运用,就把富春江水之“异”形象地表现出来了。接下来的六句是描绘山之“奇”,“夹岸高山,皆生碧树”写出江的两岸是陡峭的山崖,山上以至崖壁上都长满了松柏一类的四季常青的耐寒树木。这就为本文最后的“横柯上蔽”四句作了伏笔。“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这四句用比拟的手法描写了江两岸重山复岭,高耸入云的雄奇景色:它们各依地势竞相向上延伸,一比高远,竞争着直指云天,形成了千百座峰峦起伏的群山。“竞”、“争”二字,把静止的山写活了,赋予它们以生命和动感。以上是“奇山异水”的视觉感。接下来的六句“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描写了听觉感受:泉水冲击着石壁,发出泠泠的声响;百灵般善鸣的鸟相和啼鸣,嘤嘤地唱出和谐的韵律。鸣蝉不停地鸣叫,猿猴不时地长啸,组成一部美妙的“大自然交响曲”。这绘声绘色的描写,使人宛如亲临了这生机盎然、令人神往的境界中。作者置身于这美好的大自然景色中,耳闻目睹了这奇山异水和美妙动听的音乐,触景生情,不禁抒发了此时的感想:“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返。”像老鹰那样直上青云追求高官厚禄者,看到这雄奇的山峰,也会止息他们追求利禄之心;那些整天忙碌于政事的人,望见这清幽的山谷,也会流连忘返。在这里,作者抒发了对世俗官场和追求利禄之徒的蔑视之情,也含蓄地流露出爱慕美好的大自然,避世退隐的高洁志趣。作者不愿多想官场的庸俗与黑暗,还是回到美好的大自然怡情自乐吧!于是又以“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的景色描写来结束全文。前面“夹岸高山,皆生碧树”已写明了在陡峭的崖壁和崖顶上都横斜着树木。当船行进在狭涧中时,横斜着的茂密的大树枝叶在上面遮蔽着,即便在白天也像傍晚时那样昏暗,只有在枝条稀疏,交错掩映的地方,有时可以从枝叶的空隙中见到阳光。这四句近景的描绘,给作品又蒙上了一层清淡幽雅的色彩。时见时不见阳光的描写,则表现了船随流水飘荡的动感。结尾余韵未绝。

这篇骈体抒情小品写得清新秀丽,淡雅自然,绘声绘色,意境幽深。读后使人恍若亲临其境,久久萦怀。难怪乎当时“好事者或效之,谓为‘吴均体’”了。

(梁庚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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