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就倚着沙发沉沉睡去。
凌衍森怕她着凉,给她盖上了薄毯,就在屋里来回踱步,都快八点了,吴嫂还没回来,她用不惯手机,平日里除了买菜和添购家用的物品外,甚少外出。因此凌衍森便也没强调要她随身携带通讯工具,这下可好,人一转眼就联系不上了。
左等右等,大门终于是开了。
吴嫂抱着一大纸袋子东西进门,看见凌衍森正阴晴不定地朝自己看过来,心里发虚,“少爷,本来我下午就赶得回来的。中途临时被夫人截住,这不,硬是呆到这个点儿才肯放人。”
凌衍森那心思,早就猜到是这档子破事了。
就因为他态度强硬,第一次进了祖屋,当着大哥和父亲的牌位愣生生不肯妥协后,母亲便发了疯似的进攻。
他走过去,压低声音,凉凉斥责,“母亲那头你大可找个理由搪塞说有事不便多留!吴妈,我只放心你,故而才让你贴身照顾阿妩的,可你看看桌上那两篮子水果,母亲下午拆林管家送过来的!阿妩吃了个荔枝,差点没把我吓死!家里没水果你大可同我说一声啊,我自会差人去买!母亲这是要和我对着干到底了,故意把你支走,又派林管家送水果,哼,谁知道是水果还是毒药!”
吴嫂觉得自家少爷未免有些紧张过度,只当他神经绷得太紧,便笑着斥他,“夫人哪有那般糊涂!她纵然是不希望小少爷出生,可也没歹毒到这个份儿上啊……”
“你懂什么!”凌衍森忽然冷了脸,眸子里的阴冷把吴嫂吓了一跳,他回头看看翻了个身的清妩,压住声音,“总之今后别让我发现你离开她半步!”
吴嫂突然有些心凉,但她还是低低的应是,再不说二话,端着那纸袋子水果就往厨房走。
清妩醒了有一会儿了,是被凌衍森的吼声给惊醒的,一醒来便听见他在冲吴嫂发脾气。
她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吴嫂被骂,心里有些愧疚。可同时,那股来自于凌衍森的巨大的压力又沉沉的朝她扑过来。
她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他到底是爱她,还是……只是想要个孩子?他诡异的紧张状态让她本来坚定的心屡屡游移起来。这样下去,她既担心他出毛病,也担心她没毛病也被他弄出了毛病。
听见他临近的脚步声,她假装擦擦眼睛,翻身起来,“几点了?”
凌衍森笑着坐到她身边,扶起她,“九点。饿了吧?吴嫂已经在准备晚饭了。”
那般温柔的声音,仿佛刚才站在门口怒斥吴嫂的那个人不是他。
清妩怔了怔,眼前的男人依旧英俊逼人,五官精致,是她认识的凌衍森。
可她总觉得,他有太多面,说话一时一个样,一人面前一番姿态,到底哪句是真?又或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正在吃晚饭,家庭医生麦冬从楼上下来,提着医生标志性的药箱。
身旁座椅移动,椅角摩擦过地面,发出粗噶的声音,清妩从汤碗中抬头,见凌衍森撩起的袖子,那露出的半截健硕的手臂正朝麦冬招手,示意他留步。
高俊挺拔的身躯披着头顶泻下来的暖光,刀削般的轮廓难得的一片暖黄的景致。只是清妩却看得见,他侧面那抹蹙起来的短短的眉梢。
两个男人绕过门前的长廊,壁灯幽暗,一会儿便不见了身影。
清妩又低下头,喝汤的动作却敷衍了很多,有一口没一口,耳朵张的大大的,却还是听不门口那两个男人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吴嫂敲了敲她的碗面,故意抬高声音,“少奶奶,勺子叼来叼去,都快打翻了一碗汤啦!好好吃饭,听见没?”
清妩一囧,果然,很快地,凌衍森便回来了。然后是清晰的关门声。
清妩暗忖,不知这两个男人说个话也要背着她这个当事人做什么,难不成肚子里的孩子出什么问题了?乱七八糟地想着,就连凌衍森卸下一层青黑轻松了许多的面色都没注意到。
吴嫂却是看得分明,她早就说过,夫人纵然不期待小少爷的出生也没歹毒到要投毒谋害小少爷,更何况,送水果过来这种做法也太明目张胆了啊。说到底就是少爷紧张过度了。
每天洗澡成了清妩最不愿意面对而又不得不认真对待的一件事。
凌衍森那家伙独裁起来可真是快要了她的命了。洗澡,从洗发水到沐浴露,都得由他规定用哪款,从前洗完澡出来抹点润肤霜或者精油润润皮肤,显然的,现在是不可能了。
被浴霸蒸的热气腾腾的,她就可怜的裹着一块浴巾,皮肤就像打皱的布料,干巴巴的。清妩也只得忍着。最叫她受不了的是,凌衍森那变态竟然不允许她用吹风吹头发。
当然了,万恶的独裁必然有万恶的理由支撑。
说什么老用吹风,对头发不好,而她现在身体的每一处保养的好与坏,都直接影响到腹中的胎儿。
不准她用吹风也罢了,可他是哪里来的那股自信,非要拿着干毛巾亲自给她擦头发。他大男人一个,手脚从不知轻重,两手哗啦哗啦抡下来,她的头发不知要断多少根,每每尖叫着让他轻点,那几秒是轻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又是同开始一样蛮横的力道。
她直接白眼,暗自腹诽,这男人注定当不成一个居家好男人,既然没有天赋,何必后天在这里强求呢!既折磨她又折腾自己的!
凌衍森不知自己老婆所想,英俊的脸上满满都是幸福的笑,双手努力地擦啊擦,只怪她一头青丝又长量又多,半个小时休想让发梢停止滴水。
于是乎,他悟出来,原来给老婆擦头发锻炼的直接是他雄伟的臂力。
清妩的头皮被他扯来扯去,痛苦不堪,正思索着用什么借口打发他,上天垂怜,他西裤口袋里,手机在震动了。
凌衍森终于停了手,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号码,眼神蓦地暗了起来。
清妩见他久不接电话,好奇,转过头,却瞅见他神态怔怔,刚才还一脸笑意的轮廓,此时风云突起变幻莫测,那眉间越来越暗沉下去的色泽,让她莫名的对来电之人分外感兴趣。
但她就是忍得住,不问。
有些商业上的电话是她不能听的,她很自觉,整了整散开的浴袍要起身,凌衍森动作更快,修长的手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便起身。
清妩瞥一眼他背着光的仿佛戴上一张青铜面具的脸,精致的五官没有表情可言。然后,他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玻璃门,长腿踏过门槛,进了露台,反身带上玻璃门。
她手里捧着书,目光却一直在那道隔着玻璃门的伟岸的背影上。
他正背对着她,一手叉着腰,平整的指甲衬得指尖越发修长,短短的头发被夜风扫荡,背脊上,衬衫鼓起一个包,匀称笔直的长腿上,流畅的西裤直直垂到他的居家木拖边沿。这样一个栖身于暗影之巅的男人,不知怎么的,让她想到了欧洲中世纪黑暗的古堡中掩藏着的一把利剑,冰冷而具有强大的存在感,威胁着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