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大门传来摇铃声,楼下的母亲去开了门。不久之后一个柔和的男声响起,“五姨,听说秋明回来了。她在么?”
“啊,回来了,荧荧啊,快进屋,她在楼上呐。”母亲本是细风细雨的嗓音,转而扩大成狮吼:“秋明,你个兔崽子赶紧给我下楼。”
“人家荧荧在咱们镇子开了超市了,成大人物了。”明显的恭维语气使得左秋明十分不悦。
“开个超市,就是大人物了。”明显的嘲讽的语气。夕阳的光线在二楼楼梯上的天窗出倾泻下来,一阵踏在地板上的跫音过后,左秋明逐渐映在左辰荧的眼里,她穿着黑色高领毛衣,一条深灰色牛仔裤,一头半扎半散的银灰色长发被光打的朦胧而又柔和。但她一张口,似乎漫天开始冰冻飘雪。“辰荧,你找我,就上来。”语气中显然有一丝生气和傲慢意味的,只不过是对母亲的不满恰好波及到了来人。
那如雪一般发亮的长发,在黄昏的光线中闪烁浮动着,让人眼神茫然若失。左辰荧摇了摇头,心里嘀咕:怎么会下雪呢?明明是秋季。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见,不自觉地在心理印象上加诸了许多色彩。
二楼随处可见的一堆堆的书落儿,纸片也四处散在地板上,辰荧有些无法下脚,想要随手捡起来放到柜隔上。秋明回头看他轻轻说了一声:“不要,它就该呆着地板上。”
辰荧却并没有把它们重新放回地板上,而且继续手中的工作。他心想:果然,恶习难改。记得小学时候自己被迫跟她五年同桌,就为她收拾了五年乱糟糟的书桌。秋明并不邋遢,她只是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因而她看书的速度比较快,书就一摞摞陈列在二楼的每一个角落。床上、衣柜里、门口处、窗台上、桌子上、地板上、沙发里……
“我听说今天也有人回来了,你知道的,这个地方只有人迫不及待的出去,而进来一个人是多么的新奇。”秋明走向宝蓝色地中海的沙发床,整个人都倚躺进去,翻出一本精装的《纪伯仑诗集》,边看边指使着辰荧,叫他坐在对面一张被书侵占了半边天下的长椅上。辰荧不甚在意她这种冷淡的态度,依然温和地讲:“嗯,是一些外乡人。”
二楼没有隔间,并且只有一个墙面没有窗户。虽然所有的家具都被安排的在一个空间里,这些家具大多都是些书柜,但却和谐地呈现出一种凌乱之美。加之,整个装修的空间呈现出地中海的深蓝色调,尤其在像这样一个温暖的黄昏之时,两种颜色相调之后,有一种光怪陆离的恍惚感。
“你不是来找我是聊天么?”等了很久,没有听见辰荧开口说话。秋明催促着他发言。
“嗯。”
“那你说吧,我听着。”
秋明陷在沙发里,整个人散发着慵懒而不耐烦的气息,她身后的的珠纱窗帘微微浮动着,辰荧起身走到秋明身旁,伸手将她身后的窗合上,“不要躺在风口处。你这次回来,你还会走么?”
“不会。”她头依然不抬地回答他的问题。
“倒是我很稀奇你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做超市。他们可不需要超市。你的超市不久就会黄的。”
“果然,你变了许多。”虽然秋明相貌变化不大,但却有一种陌生感游离在她身上,相比幼年时期,她的毒舌本领算是渐长。
“人都会变。只有改变才能成长,不然,你怎么有结婚的一天。”
“你知道了。我就要和左琳琳结婚了。那你必须要来啊。”辰荧有些难为情地摸摸鼻子。
“好。我会去。”其实左秋明要去的目的并不单纯。
“咱们小学同学就差你一个没结婚了,你没有打算么?”
“农村人要生孩子养娃,都早结婚很正常。而我,我为什么要结婚。我属于只谈恋爱不结婚的流氓组。”秋明一脸诚恳说的理所当然。
“其实,左星银还喜欢着你呢。你就对他没想法。”
“有啊,有很多,都是讨厌他的想法啊。”左秋明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秋明,你是不是还对他存有心理阴影?”辰荧心下已经明了,也许自己的叛变已经让秋明也厌恶自己了,明明知道左秋明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左星银的,自己却还有意地当了星银的说客。
“叫我姑姑。”秋明叉开了话题。
“你只不过大了我两三个月。”左辰荧凑近了一张干净而无害的脸,笑嘻嘻地继续说:“你猜他什么时候来找你,打个赌。”显然辰荧还是再为星银多说几句话题。
“这个赌没意思,你和他混的很熟,跟我却生分的多年了。”左秋明还是看出了辰荧的意思。
“那我们赌什么?”
“我赌你的婚姻不幸福。”
“你这人总是这么讨厌。”果然她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捅了她的伤口,她必然会反击的。
“讨厌我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这回秋明将身体从沙发上抽离,将书仍回沙发,发号施令地对辰荧说:“天要黑了,北街比较远。”
左辰荧摇了摇头,真是不坦率的人,其实就要撵人。“好吧,我该回家了。”辰荧想自己只是来打个照面的,虽然现在和左秋明的关系不似从前那般两小无猜,但也还是亲密的。
“嗯,我送你。”她率先走在他的前面,在楼梯处等待着他。辰荧无奈跟上。
其实,秋明所谓的送只不过把他送到楼下的院门口,等辰荧一出门,秋明晃荡一声就把铁门关紧,并挂上了锁。
左辰荧有些恍惚,自己在秋明家坐了不到一刻钟就被赶了出来,到底该说是她和他已经无情无义,往后便陌生相向呢,还是说左星银对于她是一个禁忌的话题,自己一提起便被她讨厌了呢。左辰荧摇着头叹了口气,掏出电话拨打出去,并沿着河围的墙垛向北街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