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牍兵殇》风雨江湖
第三十八章风推浪翻(下)
萧肃再醒来时,已是掌灯十分,许是之前受了外伤,血气丧失了不少,故而特别嗜睡。
睁眼便看到春风和明月早已侍立在床头。
“公子您醒了!”见到萧肃醒来,两婢女忙上前将其扶起道。
明月将外衣拿了过来,两人随即便为萧肃穿上。
一杯水递到萧肃面前:“公子昏睡已久,现已过晚膳时辰,奴婢为公子准备了些清淡吃食,还请公子用一些。”
萧肃望向桌上,只见上面摆放着五六个碟盘,还有一大碗汤水,仍在那冒着热气。
走近才看清,均是一些清淡的小菜,另有一碗黑鱼汤。
明月为萧肃盛了一碗,缓言说道:“公子身上有伤,这黑鱼汤对伤口愈合很是有效,还请公子多喝些。”
萧肃微微一点头:“多谢。”这次并没有多作其他称呼,免得两女再为难。
望着眼前汤碗,萧肃心中很是感慨。自离家那日,一路多事,若不是每逢在危急时有贵人相助,恐怕自己早已丢了性命。就好比那日在京城,自己病重时……
忆到京城自己病中所遇,心中似乎猛的想到什么事,匆忙伸手入怀。
手在怀中暗兜里触到一丝柔滑,轻轻松了口气,将手中之物掏出。
是一方白色的锦帕。
但萧肃看到锦帕后,心中却是一紧,一时慌了手脚。
本来洁白的丝绢上,竟染上了几点血迹,想来定是自己身上伤口流出的血所致。
一旁的清风看到萧肃面上表情变化,心中已猜出六七分,上前低声道:“这锦帕上的血迹不难洗去,公子若不弃,奴婢可为公子代劳。”
“当真?”听到血迹可除去,萧肃自然高兴,“那便有劳清风姑娘了。”
“奴婢不敢,还是请公子直唤奴婢清风便好。”
饭菜虽可口,但萧肃只吃了一点便吃不下。自己已被师门认定违背门规,自己又莫名其妙不知道被谁带到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还有那相师,究竟是何人,看样子应不是此处主人,那这里又为何人所有,把自己弄到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连串的疑惑和不解,都让萧肃头疼。
清风与明月两婢女劝解了两句,希望萧肃再多吃些,无奈实在没有多大胃口,也就只好作罢。
饭后,两婢女则为萧肃更换伤药。
要让自己在两个女儿家面前脱下衣衫,萧肃自然不肯,何况若是为大腿换药,更要褪下裤子。
怎奈清风与明月尽职得很,萧肃最后也不知怎的,只能就范,红着脸让两位佳人将身上的伤药绷带换完。
萧肃所处庄园的花园中,一座凉亭内。
之前所见的那名相师立在亭下,身前坐着一名身着华服华冠的年轻男子,正在那饮茶。
“公子!”相师一躬身,说话了。
“那人醒了?”被叫作公子的男人问道。
“是,属下已派清风和明月前去照看。”
“清风明月?”
“正是。”
“那人伤势如何?”
“只是些皮外伤,休养些时日后,便可无碍。”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相师应声离去。
望着相师离开的背影,年轻男子放下手中茶盏,轻轻一点头,不远处的树丛一晃,一个黑影已跃身而出,消失于楼宇间。
年轻男子望向凉亭的角落,缓声道:“你真的打算让他去做此事?”
一个略显苍凉的声音回应来:“除他之外,别无他法。”
那年轻男子望向亭外的天空,英气的脸上浮出一丝决然:“一昼一夜,一枯一荣,谁都挡不住,谁也改变不了!”
一连十数日,萧肃都呆在房里,与其说是呆在房里,不如用被关在房里来形容更为妥当。
清风明月两婢女,每日服侍萧肃饮食起居,尽心尽力,让其无需跨出房门一步。而萧肃则一直对二女以礼相待,并未将她们视为下人。
初时二女甚是惶恐,但日子久了,发现这个人与从前见过的一些男子确实不同。以前所侍奉的客人,多数自视甚高,言语中都是颐指气使,自己稍有不甚,便会招来一阵数落甚至打骂。
而眼前这个人,为人和善,言语平和,极好相处,更重要的是,他似乎从未将自己视为下人贱婢,让二人心中不觉地生出一丝丝的感激之情。
某日夜间,这座庄园外的一片树林中。
那相师负手立于林中,似是在等什么人。
不远处传来一阵迅捷轻微的脚步声,听声音,来人步法极快,想必功夫已有一定火候。
两名黑衣蒙面人来到相师背后,一礼,齐声说道:“先生!”
来人嗓音清脆,分明是两名女子。
相师并未回头,直接问道:“这些日子,那人可有什么奇怪举动或言谈。”
两名黑衣人之一回道:“回先生,并未发现有何特别之处,只是……”
正犹豫间,却听那相师低声训问:“只是什么?说!”
黑衣人身形微震,继续回道:“只是他身上有一方白色绢帕,看样子对此物甚是紧张看重。”
“可曾查看过那绢帕有何特别之处。”
“属下已仔细查验过,确只是一方极普通的女子用绢帕。”
“女子?”
“是。”
相师略一思索,吩咐道:“你们继续留在他身边,有任何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是!”
相师说完,便径自走出了树林,留下两名黑衣人仍立在原地。
缓缓摘下脸上面罩,清丽姣好的面容露了出来、
二人正如现下的情景,清风,明月。
这一日,相师第二次来到萧肃所在卧房。
“萧公子身体可已复原?”
“多谢先生关照,已无碍。”萧肃谢过相师,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截开了话头。
“我知你心中定有许多疑惑,稍候我带你去见一人,如此,一切都将明了。”
萧肃心中本是疑惑得很,现下听闻可弄清事情原委,自是忙不迭地跟着相师去见一见对方口中的某人。
二人行到一处花园,假山楼台中一处凉亭。
凉亭下,一名华服华冠的年轻男子正在那静静看书。
萧肃远远打量了下这名男子,年纪与自己相仿,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
相师将萧肃带到此人面前,躬身道:“小王爷,人已带来了。”
萧肃听闻相师唤眼前的年轻人作小王爷,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年轻男子放下手中书本,盯着萧肃看了一会,微笑道:“你便是萧肃?”
此时萧肃脑中混乱,完全搞不清自己所处境遇,见面前的年轻男子笑容可亲,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僵硬地回答:“是。”
看着萧肃的表情,年轻男子又是一笑:“你在想什么?”
“我……”
萧肃惶恐,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相师。
相师则望向年轻男子,见后者下颔轻点,才对萧肃说道:“这位公子,姓柴。”
萧肃闻言心中一震:“柴!郑……郑……”却是舌头打了结。
“不错,这里是郑王府的一处别院。”
闻及自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身份,萧肃忙俯下身拜道:“草民萧肃,叩见小王爷。”
萧肃所见之人,乃是当今郑王爷长子,世袭下任郑王爵位,姓柴,名子敬。年纪虽轻,但颇有手段,在朝廷中的身份已是举足轻重。只是为何会在此,又为何会见萧肃这般无勋无爵的秀才,倒令人一时想不明白。
而萧肃印象中的这名相师,则是柴子敬的头号军师智囊,巩祥西。
柴子敬见萧肃拜伏在地,伸手将其拉起,并替他掸去身上尘土,微笑温和道:“无需这般多礼,选在此处与君相见,为的便是免去这许多繁文缛节。”
“小王爷高看,草民受不起。”
此时“相师”巩祥西说道:“萧公子这般,未免显得拒人于千里了。”
“不敢。”
“既如此,便随意些。”柴子敬说完示意萧肃于自己桌对面坐下。
萧肃自是心中惶恐地斜坐于桌前。
“听闻萧兄乃水云涧南宫先生高徒?”柴子敬在萧肃坐定后问道。
“小王爷言重了,草民岂敢。”萧肃听到对面的小王爷唤自己作萧兄,忙应道。
“你我年纪相仿,我虽身受世袭,但出身又如何自己选得?今日与萧兄初见,便甚感亲切,以后你我便如此相互称呼,倒也贴意舒畅。”
“小王爷抬爱了,草民岂敢。”
“若不然,萧兄便是觉得我配不得与君相交?”
“岂敢,岂敢!”
“那便作如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肃自不再好说其他,只得应下:“一切便依小王爷之意。”
柴子敬听萧肃对自己仍是未变称呼,也不多言,兀自继续说道:“不知萧兄师学南宫先生几多时日?”
“已过半载。”
“萧兄觉得,南宫先生为人如何?”
萧肃不明为何对方会有此一问,直言道:“家师学识渊博,为人正直,乃吾等典范。”
“哦?”柴子敬面露好奇,“那萧兄自感可有行那不义之举?”
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萧肃行得正坐得直,从未做过有愧于心,有愧天地之举。”说得激动,嗓门不觉大了些。
“既然南宫先生为人正直,萧兄心中无愧,事情又为何至此?”
萧肃一下子便明白所指为何,想来此人可在那般险境将自己由水云涧带来此处,水云涧发生之事,对方定也是了如指掌。经此一问,却是无言以对。
“其中定是有许多误会。”思索了半天,才想到这么一句回答。
“哈哈哈……”柴子敬突然笑了起来,就像听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笑话,“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觉得,你所认识的南宫宇当真是平时那般道貌岸然的样子?”
此话说得甚是轻蔑,萧肃听后自然有所不满,便沉下声道:“小王爷,还请勿要这般评价家师。”
柴子敬此刻却正色问道:“我问你,你口中所说的家师,到底是谁?”
一直都是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萧肃越来越搞不清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政客到底想干什么。
“小王爷,敢问你到底想说什么?”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好!”柴子敬似乎甚是满意,“既然萧兄这般直爽,我也就不再多费唇舌。”
说完这话,转头对巩祥西说道:“将人带过来吧。”
后者领命离开,不一会,又带着一个人回来。
一前一后行至凉亭,行间后面之人一直被巩祥西挡着,看不到面容。
直走到柴子敬与萧肃面前,才闪身让出后面那人。
待看清来人容貌,萧肃不禁瞬时瞪大双眼,起身喊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