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直是一刻也呆不住了,脑海中所获取的信息完完整整地过了一遍,夏侯宸深吸一口气,抛开心中烦恼,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回京事宜。
如此一下午便过去,斜倚在榻上觉得不适,才恍然这里并不是自己的住所,父皇将大帐让给自己休养,却和王爷跑去赏什么古画?八成是支开他去说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吧。
也罢,反正早已经习惯,有一口每一口地饮尽婢子端来的汤药,他微微皱眉,道:“怎么一股怪味?”
婢子下了一跳,急忙跪下:“太子殿下饶命,奴婢不知啊!”
常毅闻声进来,却见婢子吓得浑身发抖,看向夏侯宸凝神看着那汤药。急忙道:“殿下是嫌汤药烫着了?”
夏侯宸嫌恶道:“兢兢战战的,好没样子,还敢在孤面前服侍?”
“臣这就打发了她。”
婢子早已吓得浑身瘫软,被小太监们抬了出去。夏侯宸顺手将汤碗掀翻,许是心中闷气无处发泄,才会这般烦躁。
常毅示意宫女们进来将碎片悉心收走,又命人重新熬一碗汤药端来。
“不必了,孤少喝一顿又死不了。这药又苦又腥,孤不想再喝!”
常毅听罢,先是愣了,随后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夏侯宸难得见他发笑,道:“你笑什么?”
常毅道:“老臣跟随殿下快十年,还是第一次见殿下呕小孩子脾气,嫌苦不肯喝药。”
夏侯宸微窘,生硬地别过脸。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仿佛现在的他很轻易就会将心中所想写在脸上。说话也越来越没有水准,倒是越来越像···某个人。
刚一闲下来,神态松弛间,蓦地就想起了她。脸色愈发难看,他怄气地沉声道:“常毅,连翘呢?”
常毅的眉色微动,仔细看着夏侯宸道:“连翘姑娘也受了轻伤,还在休养。”
“唔,去把跟她有关的一切都给孤烧掉!告诉连翘,孤的病已经无碍,待她养好伤,便送她回沉医谷。”
这···?
“殿下,您的旧疾··?”
“在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之前,孤绝不屑用她的心头血苟活!”
像是独赌气一般,夏侯宸过不去心头的那道坎,却不知常毅早已将那一小瓶珍贵的药引,每次混入汤药中喂他服下;他更不知道连翘此刻被软禁在不远处的一间小屋中,被迫为他调制最后的解药。
夏侯宸的眼中压抑着深深的痛苦,常毅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当他知道自己误会了汀兰,亲手用她的鲜血重铸自己健康的身体他会变成什么样。
汀兰九死一生,竹肃不知所踪。唯一知道真相的连翘此刻也无法逃生,待到殿下彻底痊愈,一切就是真的结束。
夏侯宸很快就在药劲地催动下沉沉睡去,常毅替他掖好被子刚出宫门,就见不远处一队人浩浩荡荡地醒了过来。
待人走的近了,才发觉是永康王。
“老臣参见永康王。”
“殿下醒着没有?”
“还未醒。”
“也好,本王有事对你说也无妨。”
常毅微微颔首,永康王道:“方才见太子的人去了翠苑阁将郡主的一干物品收拾了起来,本王想来对太子打声招呼,汀兰既是本王的义女,就算命丧人熊掌下,抬棺也是从康王府出殡。她的东西本王全数扣下,还请殿下高抬贵手,让本王用那些衣物给汀兰建一座衣冠冢。”
永康王夹枪带棒说了一通,根本不给常毅喘息的机会便拂袖而去,常毅哭笑不得地立在当场。却不知道殿下听了这番话会怎么置气,这个永康王素来沉稳,不想竟然为了郡主发这么大的脾气。他招呼了小太监过问道:“去问问刚才收拾郡主衣物的婢女,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应了,很快就跑回来回道:“回大人,香雪他们一进翠苑阁就遇到了永康王。几位婢女便将太子的话原原本本汇报给王爷听。听罢王爷便将她们通通赶了出去,然后便来这儿了。
常毅皱眉,郡主对外宣称是狩猎意外被人熊所伤。王爷怎的会气冲冲地跑来发脾气?
不过王爷似乎也对这个相处不过一个月的义女太过宠爱了!单看他那份疼爱,简直如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真不知是永康王喜爱女儿,还是汀兰的手段太高明···
此刻日落西沉,鎏金殿内,永康王恹恹地拨着手中的珠子,沉闷不语。
冬初凛冽的寒风被生生阻隔在厚厚的窗纸外,屋内生气的热碳烧的正旺,时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暖暖的气息,让临窗的一株百合无比娇艳,吐蕊盛放。
承渊帝搁下茶具,有些无奈道:”思存,你早早把阿晔赶走,却坐在朕这里一直不说话。这究竟是怎么了?“
永康王似是下定了决心,攥紧双手道:”皇上,臣一直闲云野鹤,一辈子逍遥自在惯了。有些事情臣不懂,也不敢忘记揣测,但这件事关系慎重···所以还请皇上见谅。“
承渊帝不动声色:”讲。“
”晋兰郡主究竟在哪里··?“
承渊帝的眸色果然一深,这件事对外宣称郡主意外身亡,连带太子受伤。外面的传言一直不断,但是任谁也不知道那一下午究竟在密林深处发生了什么,为保事情不被泄露,他不惜动用暗卫将知情的人偷偷换掉。可是思存怎么会知道?
”晋兰被人熊拖走,至今生死为明。不过这么些天过去了,真恐怕···是不会活了。“
永康王并未满意,依然追问道:”皇上既然愿意接纳她,却又为何要除去她?臣···“
”思存,在其位谋其政。今日你的话有些多了。“
永康王抿唇,良久才道:”数十年前,清水郡外,皇帝曾亲口答应她永世不再为难明王,只要他永世不回中州。二十年后,明王遗孤终于归于宗祠,皇上却还是不肯放过明王的最后一丝血脉!“
”严思存!--“承渊帝语气骤然冷冽,其中夹带着帝王不可逼视的威严。永康王身形一颤,痛苦道:”卷耳倾尽生命为皇帝守住一方土地,皇上对她的承诺,此刻都不作数了么?“
”混帐!--“承渊帝怒喝一声,竟将手边的茶碗都砸了,李全听闻声音推门进来,看着截然独立的永康王,再看看死死把握龙椅俯瞰众生的皇帝,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出去。“承渊帝冷叱一声,李全如释重负地退下。
承渊帝深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起身踱步至永康王身前,两双苍老的眼眸里倒映着彼此的影子。
好久好久,承渊帝忽然道:”朕没想到,有一日会与你怒目而视。“
永康王生硬道:”臣自知犯下大不敬之罪,但求皇上给臣一个痛快。“
”痛快?放你去和皇姐相逢么,想得美。“
永康王一时间也没有坚持,他也不知道怎的了,当他听说当日密林深处的真相后,第一直觉便是,汀兰绝不是细作,她本就是明王之后,怎么会替外族出卖自己的国家?
”你就那么喜欢那丫头?“
承渊帝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为了避开宸儿,他不得已破例以另一种方式让汀兰认祖归宗。算是对明王的意思补偿,可是据常毅后来的回报,那个丫头并非清水郡长大,而是在那一片荒漠迷阵中遇到。能从那里出来的也只有另一个出口洛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