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松了一口气,总算有救了。
郡守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清官,倒是他的妹妹嫁了一户商人,夫家姓石,方圆百里有名的大户。石老爷经营丝绸,生意越做越大,为人还算谦和,有因着郡守的缘故,郡上的百姓对他也有几分敬重。不过石老爷这位公子可就不敢恭维了。
那是出了名的浪子,成日不务正业,心眼虽不坏,但骨子里的叛逆可没少让郡里的百姓吃苦头。加上又是家中独子,娇生惯养惯了,谁也不放在眼里。唯独怕的就是他的舅舅郡守张临了。
果不其然,石浪一见是他舅舅,一下子就泄了气。嘟囔道:“您怎么在这里?”
张临眉毛一立,沉声道:“我若不在这里,你还要将畅音阁拆了不成?”
石浪撇撇嘴,只能自认倒霉,可这次他怎么也觉得自己做的并不过分,便道:“舅舅,你可不能偏私。那间房是我先订下的!”
小二抽抽嘴角,的确是你先顶下的,可是昨儿你又退了,我们吓得可是连违约金都没有敢收啊……
张临怒斥道:“还敢狡辩,方才我已经听的清楚,分明是你毁约在先。畅音阁的雅座订了又退,退了还来找店家的麻烦。我看你是不是最近又太闲了?”
石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好舅舅,暗咒今日出门不利。
“随我回去。”
“舅舅……”
张临那杀人一般的眼神扫过来,石浪再不情愿也只得跟上。
临走时,张临歉意给了小儿一锭银子。小二感激涕零,张临亲民一举博得众人的鼓掌喝彩。
张临带着闹事的外甥走了,畅音阁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扣扣,二层的天字号甲间传来一声“进来”,店小二端着茶点走了进去。
“客官,您点的东西齐了。”
小二一侧的脸还高高肿着,对面一位穿着锦袍的客官抿唇一笑:“你这脸是怎么了?”
小儿讪讪:“啊,那个啥,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扑哧--”另一位带着斗篷的客官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清脆悦耳,像个女人。
店小二不由得挠挠头,傻笑着。锦袍的客官抿唇:“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啊……”店小二苦着脸道:“客官……那个··”
“还要多谢你,不然我们此刻怎么还会坐在这里?”
“不不不,”店小二摆手道:“要谢,您得谢谢郡守大人,整个郡县也就只有大人他能镇得住石公子。”
“郡守大人……他怎么样?”
“他很好啊,”店小二道:“就是石公子有些不好惹,郡守大人为此可没少给别人赔罪。”
“石公子这么嚣张,他身为一郡之守,这样处理,恐怕有偏私之嫌吧?”
“怎么会!”店小二辩白道:“一看您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张大人可是难得的一位好官,事事都为我们老百姓着想。不过我们都知道,公子也是生性顽劣,脾气冲一些,杀人放火的事那是绝对不会干的。”
那位客官沉默不语,店小二道:“客官那您慢用,一会有我们畅音阁有名的戏班子的节目,您好好欣赏。”
“嗯。”将茶钱付清,又多给了些碎银子作为打赏,店小二的嘴都快咧到脑后面去了,今日虽然吃了一巴掌,不过赚的都快赶上一个月的工钱啦,看来吃点苦头也是有回报滴……·
小二美滋滋地回去,原本还一脸微笑的人脸色瞬间就愣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他缓缓看着坐在身旁的女人,道:“你说要眼见为实,本王眼瞧着你的证词似乎并不足为信。”
斗篷下的女人浑身一颤,缓缓将面纱摘下。赫然露出了一张纠结的面容。
男人沉声道:“本王的耐心有限,红霜,荣归故里难道你不想回月花轩看看?”
女子僵硬道:“民女状告的是月花轩,并非郡守大人。”
“可你也提到过,说他们二人官民勾结,沆瀣一气。秘密将矿藏的收入转为黑账纳入月花轩名下,一个爱民如子的清官会做这样贪污叛国的事么?”
红霜好半天才道:“王爷微服而行,不就是为了一查究竟。民女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写在诉状里了。”
夏侯晔品尝着清水郡的特产栗仁酥,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红霜琢磨不透,也只是垂首乖顺地坐在一边。
“为什么,你身为兰姬的心腹,竟然会冒着一死前去京城告状?”这才是夏侯晔想不通的地方。按理说如果这是太子一开始就设下的局,那么眼前的女子一定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一百杀威棒已经行刑,眼前的人双腿已经残废,却依然不能打动她状告月花轩的决心。难道她真的不是夏侯宸安排的一步棋吗,还真的是和月花轩有仇不成?
“民女深陷泥沼多年,被迫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民女只是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可本王也了解到,你跟在兰姬身边可不是个普通的雅妓。你早就不接客,作为兰姬的心腹帮她打理琐事,难道这样的生活你也过够了?”
红霜端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由握紧,她低眉看着已经毫无知觉的双腿,终于轻声道:“民女被卖到月花轩前,本名赵云霜。”
赵云霜?夏侯晔凝眉,却还是耐着性子听她讲下去:“家父……是赵凛。”
赵凛?夏侯晔顿悟道:“你竟然是云田山庄的人!”他眯着眼继续道:“那你为何隐瞒不报?”此次月花轩倒卖的矿产就是云田的,而这块宝地曾经就是赵家庄的管辖之内,后来因为赵凛的突然暴毙,这才归了朝廷治下。
“适逢家变,双亲骤然离世。朝廷派下的官员又查出父亲亏空国饷,便抄家充公。民女年幼失去庇佑,被卖入月花轩为妓。从此身不由己。”
听话听音,夏侯晔不以为然道:“命运多舛,人各有志,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红霜咬唇继续道:“民女本已认命,但有一次无意中撞见了兰姬,才知道她就是害我家破人亡的那个人。”
昔年赵凛之死传的沸沸扬扬,此事发生后不久,还有一件事与赵凛之死一并成为清水郡人的饭后闲谈,那便是月花轩的一场大火。
大火如何而起已经没有确切的答案,但这火烧得却是极其邪门。月花轩始建于怀章年间(怀章帝是承渊帝的祖父),算起来也是颇有些年代的地方,前任老鸨又是个挥金如土的,欢场建的极为奢靡,轻纱西曼,层层如云,为的就是一种朦胧的气氛。照理说当年的大火从西边烧起,足足烧了一夜,想要留住月花轩谈何容易。但奇怪的是那火势虽猛但却并未殃及其他地界,就那么直直地把西边的一处单立楼阁烧得干干净净。而楼阁住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冠压群芳的花魁鸢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