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一旦在心里生根,便迅速膨胀,无法停止。
阿月。
以阿月的武功身手,什么人能制得了他?即使无法使用法力,他仍是仙人,若他也就范,只病书生一个凡人肉身,可救得了?
唯羽的手指冰凉,微微有些发抖。
即使没有经过大风浪,她也几经波折,却不曾如此不安过。
阿月,阿月。
无论如何,你可千万不要出了任何差池。
病书生看了眼似整装待发的唯羽,“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这个时候还能做什么?“跟你去救人啊!”
病书生微微挑了挑眉,“月公子的身手我也见过,能制得住他的人也必不简单,你跟了去,不是凭添负担么?既然是金刀门所为,也必是为了那份手札,我一个人去。”
唯羽一怔,虽觉得有理,只是脑中光芒一闪,“可是,既然那些人知道我们住的地方,将信送来这里,又怎么知道这周围没有埋伏……”唯羽话音一顿,连自己也不相信这是一向神经大条的自己能想得到的,仿佛这身体里还有着另一个心思细密的灵魂。
病书生眼中掠过一抹唯羽看不懂的阴沉,片刻即逝,“说的也是,若救了月公子却失了你,也是徒劳。反而你跟我在一起还妥当些。”
他虽带了唯羽同行,却几乎不曾开口说话,她却始终觉得书生的神色中有着说不出的陌生。
“为什么会绑月公子去……”
唯羽听得他喃喃自语,心里那层不安始终挥之不去,渐渐扩大。
“书生羿?”
“唯羽,”他略停了停,“月公子对你很重要吗?”
唯羽重重点头,重要,如何不重要?阿月是她的命啊!
略略沉默,病书生浅笑轻抚唯羽的头顶,“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也会救他出来。”
唯羽闻言抬头,却见病书生别开了脸赶路,没有再看她。
心里,仿佛突然有一个黑洞,溢出的不安要将一切都卷进了深渊……
偏郊林中,却有一栋独楼,八角外形却修得如同一座塔。楼外自是黑衣金带的人分布守卫,见他们来却未阻拦,也未移动。
病书生带着唯羽大步走入,大门敞开,妤婕嬉笑眉眼如同无邪的孩子,她周遭却站着穿着与金刀门完全不同的人物。
“怎么,知道自己的力量不济,便讨了援兵来么。”病书生淡淡扫一眼,却有几人是江湖上数得上的人物。不着痕迹的将唯羽掩在身后。
妤婕嬉嬉笑着,亲昵道:“书生,别那么生分嘛。你若肯把手札给我,大家也省了力气不是?”
唯羽暗暗嘀咕,这姐妹俩跟她八字犯冲怎么着,任姝娴抢了沈苍澜,任妤婕又粘着病书生不放。
病书生只冷哼一声,抬高声音问:“月公子人呢?”
妤婕身形微动跃上二楼,脚上银铃串串脆响,一把撩开幕帘。二楼一片令人胸闷耳鸣的铁器摩擦声,黑衣的金刀门人似乎以某种特定方位排列站立,围成一个八角的圈,正中心处正是阿月,伏在地上看不清他情况如何。
“阿月!阿月!”唯羽急急喊了他,虽未有回音,但阿月身形微微动了动,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似乎无力。唯羽暂松了口气,至少他还活着。
突然听得病书生压得极低的声音说:“我想办法救月公子,将这里的人拖住。只要一有机会,马上带着他先逃。”
话音刚落身体突然腾空,书生携着她一跃而上二楼,所有的人俱是未曾料到病书生行事之迅速,待反应过来便急忙出手。
病书生上了二楼便将唯羽放开,与其他人交手。只有那些黑衣不曾移动,仍旧站在固定的位置,不断摩擦手中的铁器。
一时间唯羽感到胸口噪闷,仿佛有一口血堵在那里。
忍住不适趁无人顾及她跑向阿月,还未接近却猛地头晕目眩。阿月突然抬头,神色憔悴,嘴唇泛着些微紫色,“唯羽……别过来,让病书生带你走!这是邪门阵法,你们应付不来……”话未说完一口血吐出来,染了前襟。
唯羽心里一紧,“不行,阿月你在他们手里我怎么能走!?”
“唯羽!病书生对付不了这邪阵的,趁他还有余力你们快走!这些凡人虽制得住我,却还杀不了我,若是病书生也陷入邪阵就来不及了!”
唯羽一时慌乱,回头看与那些人混战在一起的病书生,如今却要抽身逃走也已经没那么容易。索性她一把拉起阿月架在肩上,那些金刀门人仍未移动,手里的铁器却磨得更响,铮铮刺入耳中。
硬压住胸口一阵欲扑出的腥气,脚踏出那八角圈的瞬间那几个金刀门人猛地袭来,阿月缓过一口气抽出一只手向后一挥,几人片刻间向后倒去。
勉强的撑着那一口气,阿月低声道:“如今也来不及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我带你离开。”
“来不及?那书生羿……”唯羽转头间突然看到病书生已被围在同样的阵中,不同的只是围阵的人拿的却是兵器,人分内外两层,前一层挥刀上前,后一层便退后护阵,步伐诡异。
病书生的身上已中数刀,殷红的血从青色袍子里渗出,唯羽的心猛地抽痛。
“别靠近。你靠近只会让他分心……”耳边是阿月有些吃力的声音,那原本清悦的嗓音此刻却夹杂着沙哑,“唯羽你听着,我撑不了多久,朱羽君应是会武功的,这个身体里有一股真气,只是你不懂使用……你按我说的做,我借力给你……”
硬让自己定下了心神不去看病书生,唯羽专心按着阿月说的去做。
胸中闷气未消,在心中纠结成一团混乱。
时间宛若倒流,病书生,沈惊涛,沈苍澜……转眼消散只留下一片深远黑暗。
她是谁?陆唯羽亦或朱羽君?今世前生,灵魂的相交处有着粘腻融合的触感,刹那成空。
一瞬间已腾空而起向最近处的金刀门人击去,脑中空白,身体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动作起来。耳边听得阿月嘱咐,“朱羽君武功并不精深不要勉强!”
抬眼,却见病书生已被制,鲜血满身已辨不出伤在哪里,看过去只是满眼的红。
唯羽的脑子轰然间便已忘记阿月嘱咐,直冲了过去。
病书生双手被反制身后,胸口闷血阻塞,寒冽的眼中闪过惊讶。
妤婕只看了唯羽一眼,她还未至跟前已被人阻拦,交起手来。妤婕伸手向病书生上下摸索,对他狠冷而不甘的目光只是俏一笑。
“你们就只有这种手段么?”
“什么手段又如何,重要的是结果。”妤婕手微停,寻中了去处,从病书生衣襟探进去,摸到了手札。“果然如我所料,你是随身带在身上的,这样寻回了另外半分后,才方便尽快一并处理,嗯?”掏出那半份染了血的手札,手指在经过时向他胸前的刀口微微一划,银铃般笑声冉冉。
病书生眼中怒火徒生,她却只是视而不见,顾自的看着唯羽的方向自言自语,却是说给书生听。
“呐,真是奇怪哦?这么个与你非亲非故的月公子也能引了你舍身犯险,连手札都不顾?嗯……看她功夫也不错嘛,还一直装柔弱只让你保护着,害我以为她不会武功,哦?”咯咯笑声再起,那语气却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病书生的身子突然一震,只盯着前方唯羽眼中变幻莫测。
唯羽终究不敌,眼见一人刀至眼前,却突然听得一个金刀门外的人大喊:“别杀!她是臧云山庄的朱羽君!”
朱•;羽•;君!
那三个字却像三把钝刀,生生往病书生的心里扎进去,胸口那一口闷血从口中喷出。
——朱羽君,她是朱羽君!?听入病书生耳中的,仿佛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而不曾想,他病书生竟有一日也成了这笑话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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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云山庄,朱羽君。
江湖人人都只说朱羽君的名声不过是靠臧云山庄,靠沈苍澜。可有哪人又能否定一对璧人中的朱羽君何等容貌气质与才情。
那众人口中的朱羽君,可当真是他眼中所见的那个待人没有半分戒心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