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姗与崔琛两个人从木如寺出来便去了永兴坊,绮姗从京城带出来的衣服不多,做衣服的料子也不多,今天出来拜过佛之后就想去永兴坊的绸缎庄选衣服料子,好说歹说母亲松口答应了。
“苏洛城的绸缎庄我让人打听过,前面那家好像是铺面最大样子最多的,咱们进去看看?”崔琛身姿挺拔,模样又好,一路走来,不少人都看她,绮姗在旁边看见有几个与自己年龄相仿,衣服形制差不多的年轻女子也纷纷扭头看崔琏。
“哥,从寺里出来,路上的女子都在看你。”
“看就看吧,被人多看一眼也不会掉块肉。”崔琛对妹妹说的话不以为意,左手牵着马,右手背在身后,绮姗走在崔琛右边,街上的男男女女虽然能看见绮姗,可是走到近前被崔琏的马一挡想看也看不了了。
永兴坊越靠近木如寺的铺面装饰的越精致,卖的东西也贵一点,因着皇帝与后妃来东苑避暑,苏洛城来了不少亲贵大臣,相应的,永兴坊这些做生意想赚官家女眷的钱,首饰铺绸缎庄纷纷上了新货,绮姗进的这家绸缎庄就是如此。伙计在崔琛绮姗进店后小心客气的招待,掌柜30岁左右,也算是见过些人物,一双眼睛认别的或许会走眼,但是认衣服料子绝对不会错。见绮姗穿的衣服花色虽然素净,但是做裙子的料子是产自苏州的苏绸,裙边用粉色丝线绞亮银线绣小朵的桃花图案,头上簪银嵌珍珠簪子和两朵绢花,下面一根长辫子甩在脑后,耳垂上戴了东西但是因为面纱挡着看不清是什么,左手手指上带着一个金戒指,不经意抬手间手腕上的金镯子是用金子拉细的金丝编的。
“这匹料子是前天刚到的,”掌柜让伙计打扫出雅间,端上香茗,从库房里拿了新送来的好料子,“还有这个,”指着一匹浅蓝色的锦说,“这是从蜀地采买来的,许多像小姐这样的官家女眷都来小店问有没有蜀地产的可以裁衣裳的锦缎。除了蓝色的还有这匹樱红色的,做成上衣配一条白色裙子倒不难看。”话刚落下,赭色衣服伙计叩叩门推门走进来在掌柜耳边说了几句,听了伙计的话掌柜面露难色,再看伙计的脸色也不是多么的好看,掌柜陪着笑说,“公子小姐请稍候,待小人处理完事情再过来。”
绮姗猜到了点,开口道,“等等。”指着桌子上的以上料子说,“这匹蓝地的蜀锦,还有那匹樱红色的浅紫色的湖蓝的浅绿的,再找六匹颜色好的苏绸,六匹茧绸,六匹潞绸,六匹暗花的素缎,若是好的绣件包上几个。”
“敢问小姐是这会包起来遣伙计一起送过去还是等会让伙计们送过去?”
绮姗拿不定主意,扭头看崔琛,崔琛听见绮姗说的时候就在盘算身上的银票够不够,那匹蓝色的蜀锦看着怎么着也要十两银子吧,身上也不过带了二十两的银票,腰带上垂下的荷包里有点碎银子和几十文钱,略一沉思,开口说道,“城北洛宁坊麒麟巷康宁府。到了那里自然有人给你银子。”
“谢谢公子,等会就遣伙计包了东西给您送过去。”
“行了就这么着吧。回去裁了衣裳好看自然会再来。”说罢领着自己妹妹往外走,出了雅间绮姗与崔琏知道掌柜刚才为何犯难。
大堂里站了一个绿衣白裙与绮姗年龄相仿的女子,身旁左边站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猜是女子的父亲,可是看衣饰却不是官老爷的打扮,右边是一个与男子年龄差不多的妇人,绮姗看不出来那个男人如何,却看得出来妇人与女子的衣饰是几年前的样子,虽然衣服样子老,但是一看就是好料子,绸缎铺掌柜猜少女也是官家小姐,因雅间有人所以刚才面露难色。
出了绸缎铺绮姗与崔琛往城北的康宁府去,绮姗想起来在绸缎铺见到的三个人,对崔琛说道,“不知道那是哪家的小姐,出门管家乳母一起跟着。”
崔琏牵着马,想起来那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那个男子我猜是行伍出身,看打扮是管家,但他的站姿身形我看像是在军中待过,就像咱家的平叔,原来在西北大营,受了伤没法继续打仗,爷爷知道他善理琐事,就让平叔来咱家做管家。”
“将军家的小姐?”绮姗在脑中过了一圈自己知道的,“宁安夫人是家里最小的,京畿营的左大人是有一个女儿,但是比我小很多。在外面的几位将军你应该比我清楚。”
崔琛笑了笑,“我在军营里哪里就知道的这么细致了。”说话间两个人出了永兴坊,苏洛城中间是昌盛大街,“这是昌盛大街,顺着这条街往东走,走到河边就是永繁里,那里的铺面修的精致,就是来来往往的人不如这边多,豪贵喜欢往那边去。”
“哥,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先帝在时也曾来苏洛城避暑,那时你还小,两岁吧,那年你生了暑热,外祖母接了你去外祖家照顾没有跟着来苏洛城,我们几个与父亲母亲跟着一起来苏洛城,爷爷不去东苑与皇上议事的时候就带了我出来逛。我还记得永繁里有一个极大的茶楼,那年与爷爷在茶楼喝茶听曲。”
“明天你带我去看看吧。”在绮姗的记忆里,她只记得外祖与外祖母,祖父与祖母没有任何印象。
“你今天出来这一趟,下次什么时候母亲松口放你出来还不知道呢。”走到康宁府的偏门,早有仆人立在那里等着,“少爷小姐回来了。”绮姗的乳母拿着绮姗买回来的东西和绮姗走回住的地方,崔琛则往自己的住处去。
“平叔呢?”崔琛随口问跟在身后的随从。
“在茶房泡茶。”
“家里来人了?”
“这个就不清楚了。”
崔琛将手中拎着的点心递给小厮,“把这个拿去厨房。分出几份送到老爷夫人小姐那里去。”应该是来人了,平日里来客人泡茶都是别的下人的事,平叔进军前在茶楼里干过活,爷爷因为他茶泡的好,每来贵客都让平叔亲自泡茶。“你和平叔说一声,让他忙完手上的事来我这儿一趟。”
换了在家穿的衣服,崔琛拿了一本书在廊下坐着看书。
“三少爷,您找老奴有何事?”
“平叔,家里来了贵客?”
“是来了贵客,左仆射岑大人。”
“我就是问问,找你来是别的事。”两个人走到一个亭子里,“方才我与姗儿在永兴坊的一个绸缎铺买了裁衣的料子,当时身上钱不够,我让他们派伙计把东西送来,到时候再把钱给他们。等会你对偏门上的人交代几句,来了人你去打交道吧。至于该说什么该怎么做,您比我清楚。”说完就转身走了。
平叔听见崔琛这么说忙不迭的应了,在京里的时候每年崔家买做衣服的衣料,做被褥的背面料子,还有更换糊窗的纱,都要他出去找铺子,对料子大概是个什么价钱他心里有点底。苏洛城的东西再贵能比京城还贵?这般想着往账房那里去,进了账房理账的屋子,账房李先生正在记账。
“老李,等会你装点银票跟我去偏门走一趟。”
李先生头也不抬,“用银子就让人来取,没看我正忙着呢。”
“小姐买了裁衣裳的料子,你跟着我过去,拿了东西给了钱,省的让人来回跑。”
“不去。”李先生管崔家的账务,每天不是打算盘就是记账,旁人问平叔,李先生平日里都忙什么,平叔也说不上来。
“苏洛城里一群人知道康宁府不知道崔府,来个人难免瞎打听,今天小姐和少爷出去逛大街买了东西,铺子里伙计过来取银子,我让人过来拿,等的功夫里来人一句‘你家小姐真的是天仙似的模样’你让我怎么说!要是让夫人知道了,最后被夫人斥责的还不是咱们两个。”
李先生被平叔说的烦了,搁了笔,“行行行,跟你去。”说完起身从架子上的盒子里取了一沓银票,又拿了几块碎银子。
这边平叔领了账房去偏门拿绸缎铺伙计送来的料子,那边崔松岩在书房与岑舟共赏岑舟带来的传世名画。崔松岩之所以领着兵部的差事是先帝觉得崔松岩兄弟五个在雁门关一战死了三个重伤两个,崔老将军受不了打击病倒,过了不到一年没了。先帝心想怎么着也要给崔家留下一支,便将崔松岩从西北大营调回京里,皇后生的两个未出阁公主许给了绮姗大伯三伯家的哥哥。朝廷里但凡是从先帝一朝过来的,几乎无人不知崔松岩怎么当上的兵部侍郎,一群人虽有不屑,不过看在崔家家大业大,五王爷九王爷两个在朝廷里说话颇具分量的老王爷力挺崔松岩岑舟这两个军营里出来的大老粗,再加上崔松岩确实战功赫赫,入兵部后几桩事情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一群人最多不来往,明面上得罪倒是不至于,所以崔松岩在朝廷里除了常打交道的六部的尚书侍郎与岑舟这些军营出来的几乎没什么朋友。想想也是,一辈子头三十年都在军营里混,要不是先帝开恩,这会还在军营里打打杀杀呢。肚子里没多少墨水,想附庸风雅都难,家里这些古玩字画大部分都是夫人的陪嫁,指着这些东西装点门面。那些名家墨宝要不是岑舟与夫人教,他哪个都不认识。崔松岩这么想着,想着想着人都呆了。
“盛龙兄?”岑舟见崔松岩端着一杯茶发愣,以为自己又把事说麻烦了。
“没事。来这里后家里事情太多,理顺好夫人又不舒服了,有功夫歇歇就呆了。”
岑舟笑了笑,“我那儿也是,家里刚安顿下,这会里面云霏操持,外面誉文管着,这阵过去了他俩还不知道要怎么撒野呢。”饮口茶清清嗓子继续说,“我今天来除了和你赏画,还有别的事想和你说。”
“什么?”
“我一个在军中的旧友说她女儿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想我在明年各地秀才进京考试的时候帮他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我想与其找那些人,还不如在这些知根知底的人里看看。”
“你是想?”
放下手中的茶杯,岑舟眼中有淡淡笑意,“那我就明说了,我那个军中旧友你应该认识,在东北领兵守边的李镇邦。他有一个女儿,今年18。”
“李镇邦?”崔松岩一听就清楚了,李镇邦一家与崔家一样,李镇邦的曾祖父李河曾随太祖皇帝东征西讨,中原平定后东北高丽一国蠢蠢欲动,扰民扰边,与高丽相邻一带的百姓苦不堪言,李河率六万五千军士镇守东北,后来先帝对西南用兵,李振邦的父亲将麾下的三万人调去西南,高丽看西南战事吃紧,趁火打劫,意图占领东北,被李家军打回高丽,三万五千将士伤五千亡一万,饶是这样,靠着剩下的一万五千人,一直守到调走的三万军士从西南边境回来。
岑舟与李镇邦相识就是那年李镇邦领三万军士增援西南,后来李镇邦回了东北,两个人的联系从未断下。东北苦寒,李镇邦不想女儿嫁了人还在东北受苦,本来今年夏天要进京到兵部述职,知道皇家来苏洛城,便带着家眷来了苏洛城。
“我倒是知道李将军的三位公子,第一次知道李将军还有一位千金。”崔松岩这时觉得在兵部当差也挺好的。
“年前李将军给我来信,他是不想女儿嫁在东北继续受苦。”
对于李镇邦的想法崔松岩可以理解,东北到了冬天天寒地冻,边境也不是多么太平,常有高丽军士越界扰民,为人父母,想让女儿过得好一些是人之常情。“崔琛的婚事我倒是想过,京里也打听过,都想等大选过去再给女儿议婚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