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从明园回来第二天,七月二十一,淑琳长公主上书皇帝,求皇上准她与驸马从欧阳府出来单住。这事自然传到了后宫,太皇太后知道后下召淑琳长公主进行宫,淑琳长公主说家中琐事繁多,脱不开身,不便进宫。
可是宫外的情景随外命妇进行宫请安在行宫里传开了,上书不过三天,皇上准淑琳长公主所奏,准淑琳长公主与驸马出府单住。
既然分家出来住,便要买宅子,苏洛城里的出名的不出名的商行都送了图纸地契供长公主挑选。买了宅子置办好家具便要往里搬,搬进去以后不过半个月又生出事端,欧阳延那群侍妾,除了有生养的,其他的一人一百两银子撵了出去,有两个侍妾不仅没有银子反而直接发卖,据说是卖进了教坊司。
太后在紫穗书院的长窗下听安姑姑把宫外的事一桩一桩说与自己听,安姑姑说完,太后悠悠叹道,“琳儿那样的性子,如今也会做这些事了。”
安姑姑恭谨说道,“被卖进教坊司的那两个,是当年太皇太后赐给驸马的。”
屋外大雨如注,树上的树叶被大雨打下许多,院子里满地狼藉,“有点印象,好像是太皇太后表妹的外孙女。听淑雯说她们很得欧阳延的喜欢,在府里经常不把琳儿放在眼里。”放下拿在手中的翡翠数珠,“从驸马的妾室一夜沦为教坊司官妓,教坊司,于她们而言,那可是永生永世都出不来的地方。”
“琳公主不比雯公主仁公主,如今苦尽甘来,太后也可了却一桩心事了。”
“你等着看吧,琳儿闹了这一次,下一次想来就不是分家卖人这么简单。”说完淑琳太后想起了别人,“昨天安王妃进来说芷郡主的事,你怎么看?”
安姑姑给太后斟了一杯茶,缓缓说道,“奴婢在上下天光见过四公子,芷郡主眼光不错,只是奴婢觉得,平国夫人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哀家知道你会这么说,芳郡主已经定了婆家,安王妃自然是给芷郡主打算。她进宫跟哀家说芷嫣看上了四公子,还说的毫不避讳,就是想哀家帮忙。依宋筠的性子,这媒哪是这么好做的。”
“太后是想成人之美?”
太后看了安姑姑一眼,“等天好了你递消息给珉桓,让他来我这儿一趟。”
自己哥哥进行宫和母后说了什么毓颐不知道,毓颐知道那天不止三哥来了,四哥五哥六哥都来了,一群人在一起说了好多话,还陪母后用午膳。毓颐还知道今天在听音阁有戏听,看铜镜里自己妆容妥帖,抓了一个梳子拿在手里玩。身后绣如手脚麻利的给自己梳头,“公主,今天戴这个如何?”宫女捧了那套金嵌红宝石头面过来,毓颐拿起一支簪子看看,又拿一支钗看看,想到今天皇后也去,随手把簪子钗递给宫女,“戴这套首饰,把那件绣牡丹的衣服拿出来。”插戴好,绣如蹲下理好毓颐的裙子,一行人就直奔听音阁而去。
进听音阁二楼,母后已到,皇后还没来。听音阁共三层,每层东中西三大间,太后皇后皇上公主在一楼中间,王爷郡王世子驸马在东间,王妃郡主李汝绮媱方燕婉在西间,只是听音阁三层,中间那间屋是往里凹进去的,一楼又没遮没挡的,东西两间的人和事两边看的清清楚楚,一群人在屋里,屋外头院子里是戏台。
大戏开锣,第一出是《琴挑》,第二出《游湖》,第三出《满床笏》。珉晟跟着听完了《游湖》,说还有奏疏要看便起身了席。
快到曲院风荷时珉晟停下脚步,秦立手持拂尘立在珉晟身后,秦立不知道珉晟在曲院风荷外面的石榴树下站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腿酸的快站不住时珉晟进了镂云开月。
观影楼一楼花厅的长窗下,绮姗面朝窗户倚在一张贵妃榻上,头发松松挽起,簪一支钗,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本《舜山居记》,手拿着本书看的入神。珉晟进来时陆成在外间的小杌子上坐着,见皇上进来,身后只跟着秦立,刚想开口通禀秦立一记眼刀飞过来,陆成乖乖退到殿外。再往里走,只有绮姗一个人在花厅,月芝端了蜜水从茶房出来往里走,却见秦立站在花厅外头,月芝知道皇上在里面。秦立看见她,拉住她低声说,“皇上没让人通禀,你进去别多话。”
月芝点点头秦立方才让她进去,走到珉晟旁福了一福珉晟只扬扬下巴,月芝走到绮姗身边,“姑娘看了半个时辰了,喝点蜜水润润吧。”
绮姗放下书接过月芝递来的杯子,“媱儿中午可回来?”
“方才云芝姐姐打发人回来说媱姑娘中午和长公主一起在太后处用午膳,姑娘可有想吃的?厨房都有材料,做出来很快的。”
绮姗摇摇头,打马球回来绮姗一直在想荷包的事,下雨那天绮姗在窗边看雨,晚上睡觉着了凉,第二天就起了高热,喝了两天的药现在才好一点。
“我也没什么想吃的,你让厨房做点清淡的就好。”说罢放下杯子又拿起书继续看书,月芝听绮姗这么说,端着杯子往外走出花厅直接去厨房。
秦立在外头见珉晟没有走的意思,在花厅里就那么站着,抬头看了陆成一眼,头往花厅里一扭,陆成何等乖觉,悄声缓步进去,搬了一个小圆凳子放在珉晟身旁就退了出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绮姗看时辰差不多了,拿着书站起来回楼上换衣服,转身看见珉晟坐在花厅里,吓得立时跪在地上,“民女见过皇上。”
珉晟走上前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书,《乐府诗集》,“你喜欢看乐府诗?”
“闲来打发时光,不是喜欢。”绮姗低着头。
见绮姗还跪着伸手扶她起来,珉晟这才看清绮姗的穿戴,长发半挽,簪一根珍珠钗,一袭绯色衣裙,珉晟柔声说道,“正好到用午膳的时辰了,朕就不回上下天光了,在你这儿陪你吃顿饭。”
珉晟的话听的绮姗心口突突直跳,皇上话都说道这份上,自己怎么说都不合适,倒是月芝走上前扶自己回了二楼重新梳头换衣服。
“姑娘这一身太素简了,还是簪两支华贵的簪子装点一下的好。”坐在妆台前还在想珉晟所说,月芝已经折起镜袱,拿梳子蘸水给绮姗重新梳头。“姑娘看这样行吗?”听见月芝说话绮姗才抬起头看镜中的自己,月芝只是给自己重新拢了拢头,摘下头上的珠钗换成了一对嵌宝石簪子。
厨房得了珉晟在曲院风荷用午膳的消息,厨房的人都憋了劲想大展手艺,掌事姑姑却说与平常一样就好。说是这么说,上菜的时候陆成瞅着到底比平常丰盛一些,不说别的,那虾丸翡翠汤和酥肘子陆成知道是皇上爱吃的,只是怎么把月芝做的糟鸭子端上来了。
陆成犯难的空绮姗从楼上下来,秦立看见,低声在珉晟旁边说,“主子,午膳都好了。”珉晟本在书架前看书,听见秦立说话,放下书绕过屏风走到吃饭的地,抬头看见绮姗亭亭玉立的站在桌旁。
头发与上楼前一样,换了两根簪子,衣服也换了,一件樱红色纱衫,下头是白绫裙,看着清秀素雅,跟美人图的里美人一样。秦立见自己主子看楞了,那一位也立那儿跟个木头似的,忙不迭的打圆场。
饭桌上东一道菜西一道菜,热的凉的全都有,绮姗却只吃自己面前的拌苦瓜,秦立在旁边有点进退不得,珉晟瞅了自己好几次,让自己给绮姗添汤布菜,可是绮姗只低着头闷声吃饭,舀的汤夹得菜吃完了接着吃拌苦瓜。秦立看一眼月芝,又看一眼绮姗,月芝却摇摇头。
撤掉饭桌,月芝奉上香茶。托盘里两个杯子,一个是绮姗喝茶用的天蓝釉刻花杯子一个是青花缠枝牡丹杯,月芝还没把杯子放下珉晟已伸手拿走了托盘里的刻花杯子。绮姗微微蹙眉,如常拿起牡丹杯饮茶。
“崔姑娘可会弹琴?”
皇帝问话不可不答,绮姗想了想,低头恭敬道,“会一点,只是弹得不好。”
“除了琴还会什么?”
“习字,画画。”
至此,二人再无话。珉晟饮完茶便走了,绮姗回到上午倚着的贵妃椅上躺着,月芝手脚麻利的放下竹帘遮光,虽然已经立秋,可是中午的日头还是烤的人难受。回头刚想开口和绮姗说话,绮姗已睡着。
等到绮姗午睡起来已是用晚膳的时辰,还不见绮媱回来,有个小宫女来曲院风荷,说太后留安王家的芳郡主芷郡主在宫里住下,晚上郡主和姑娘们在紫穗书院用晚饭,还问绮姗能不能去。
绮姗想了想,说,“我一身病气去了反而不太好,就不过去了。”
小宫女听了没有多说,行了个礼伶伶俐俐的回去。
月芝在旁边听着没说什么,外面陆成领上菜的人进来布置饭桌。绮姗见桌上一碗冬瓜荷叶汤,一碗软烂红亮的焖肉,一道小葱豆腐,还有酱鸭子和清拌豆芽。月芝舀了汤放在绮姗面前,“中午姑娘吃了大半盘子的拌苦瓜,厨房特地给姑娘做了这些滋味足的菜。”
“滋味是够了,只是太多了”
月芝柔声道,“姑娘病了这些日子,整个人都瘦了,若是国公夫人看见,还不知怎么心疼呢。姑娘再用一些吧。”说着夹了两块焖肉放在小碟里。吃了半碗饭,紫穗书院来人,说是给姑娘送菜。
来的人是太后身边的安姑姑,拎着一个食盒进来朝绮姗一福身后走上前,“太后打发奴婢给姑娘送菜。”说话间安姑姑从食盒里拿出一碗鲈鱼,“今秋新进的鲈鱼,用参须红枣炖的,最是补身。”
“还请姑姑替我多谢太后。”
“太后喜欢姑娘,还说让姑娘在这儿安心养病,有缺的尽管说。”
两人客套了几句安姑姑便回去了。
月芝让人去厨房拿新的汤勺给绮姗盛鱼汤,“这鲈鱼送进来各宫都有,本来晚上厨房想做来着,怕姑娘这会病着,嫌鱼腥味难闻,便想等姑娘好了再做,谁想到太后娘娘先打发人送来了。”
“今下午太医来说快好了,我就是着凉,又不是大毛病,不必在意这么多。”碗里奶白的鱼汤,月芝又夹了两大块鱼肉放在汤里。
“姑娘可要快点好,初七小公主满月,太后定要设酒摆宴好好热闹一番,姑娘若是病着,可就没法看戏听曲了。今儿太后传外面的戏班进来献艺,姑娘就没赶上这热闹。”
听音阁看戏的事绮姗早就知道,听说来了不少人,心中好奇问月芝,“今天进行宫都有哪些人?听说来了不少人。”
“在苏洛城的王爷王妃长公主驸马,成婚的未成婚的世子郡主。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淑琳长公主与驸马也来了,听人说长公主和驸马听完戏被太皇太后请去一起用膳。”拿过小瓷碗再给绮姗添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