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妹妹,贫道这前半生洁身自好,守身如玉,且坚贞不屈。贫道指天发誓,蜀山派中唯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是如今,贫道的清白毁于柳妹妹之手,柳妹妹若是不娶贫道,贫道无颜再回蜀山,愧对师傅的养育之恩,更愧对池家的列祖列宗。……”
第二日清早,日光透亮,在这春风妩媚的时节里,床上一抹红色的梅花开得煞是娇艳夺目。我捏着一块破布,是昨晚被撕碎的衣裳,耳边是天山雪莲义正言辞的指控,指控我玷污了他的清白之身,仿佛我这个禽兽不负起这个责任,他就要跳我柳家院子里的那汪太湖。
“柳妹妹为何不出声?贫道虽一身贱肉,但也是完璧之身,柳妹妹难道想推脱?柳妹妹若是不想负责任,贫道一条贱命就此埋在你家的那泊太湖吧!”
天山雪莲的指控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将我笼罩在其中。
请问,这朵梅花是他落下的?
啊,苍天可鉴,菩萨在上,我这二十多年来,不曾被人觊觎过,不曾春光泄露过,不曾被人抚摸过,守的也是一身清白玉体啊!
他是蜀山最坚贞纯洁的道士,那我简直比一窝守着枯灯的尼姑还坚贞不屈,皇帝陛下不给我立块贞洁牌坊,那真是天大的罪过!
额间的神经突突地跳着,头昏脑胀。我犹犹豫豫地表达着自己的怀疑:“道长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是守了二十几年的童子之身?”
天山雪莲郑重点头:“正是,如假包换。”
我怔忪地看着床上那朵鲜艳的梅花,惆怅了。我……好委屈,好冤枉!
忧郁地抬眼,一片雪白赤.裸的雄性胴体乍然映入我的眼帘,我霎时着魔了,脸烧了,脑也热了。瞪着两颗葡萄一样的眼珠,将天山雪莲的娇躯尽收眼底。他身上的抓痕、啃咬、斑点等等一切欢爱的罪证都明显地指控我昨晚的行为有多无耻,有多禽兽,有多热情。
此时,我不禁心虚了。忍不住在心中想,莫非昨晚当真是我将他强行了?
爹说过,醉酒之中,圣人也成禽兽。莫怪我这个根基与道行皆浅薄的闷骚色狼。
我正欲对他说点应景的安慰话,忽听外面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正朝我的房间走来,爹爹的声音在咋呼:“翠儿,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绘儿她……”
门被一脚踢开,一拨人气势汹汹地进了我的房间,爹娘一路,丫鬟几人,皆目瞪口呆地望着还厮混在床上的我们。接着,丫鬟面红耳赤地啊了一声,在爹的示意下,扭扭捏捏地走出了房间。
此情此景,被一群人捉奸在床,饶是我家那汪太湖清澈见底,也洗不清我俩的清白。
“爹,我……”我开口急欲解释,岂料天山雪莲打断我的话,斩钉截铁地表示,“表舅,贫道在此之前是清白之身。”
我抖了一边的眉毛,此事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按我以往抢夫的辉煌事迹,我定是那人人得而诛之的无耻禽兽之徒,他是世人可悲可叹的弱小凄怜之良男。
我左手抓着被子,右手捏着破布,缓缓低下了头缩在床尾一角。耳边是簌簌的穿衣声,我斜眼一瞥,见天山雪莲慢条斯理地穿上了衣裳,神态落落大方。
这哪像刚行完一整夜激烈的禽兽之事……反观我,双腿泛酸,两眼混沌,头脑混账,至今还在春潮翻滚。
“表舅,表舅姨。”天山雪莲走到爹娘面前,深深作揖,“贫道的清白之身已给了表妹,所谓身在道在,身毁道毁。所以贫道不会再回蜀山,立刻飞鸽传书请求师傅还俗,贫道会一直在柳府等她的表态。”
房中许久没有动静,我抬头望去,爹的神情高深莫测,娘的脸色乍惊乍喜。
“来人!”
爹忽然一声高喝,一堆在房外等候的丫鬟瞬间挨个涌进,呼啦啦在爹的身后一字排开垂头而立。爹捋了一把胡须,呵呵一笑:“赶紧让人把府里装修装修,老爷我的女儿要重新娶夫婿!”
一群丫鬟呆了一呆,立刻狗腿齐声道:“恭喜老爷,贺喜小姐!”
爹的声音如雷贯耳,我傻在床上,大惊大喜地想,啊,我柳夏绘终于要娶二房了?!
却料,有人接道:“表舅,贫道觉得,柳妹妹还是嫁于贫道比较好。”
房中的一群人又一呆,爹捋了捋胡须,感慨:“也是。如今,绘儿确实应该嫁你,唉……或许过不了几日,柳家不比从前了。”
我尚未听明白最后一句话的症结所在,天山雪莲随之笑如春风:“多谢表舅成全。贫道在此拜见老丈大人。可是,贫道是不是该问问表妹的意见?”
爹连忙摇头:“不用不用。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绘儿全听我这个当爹的。”爹露出了颇为慈祥和蔼的笑容,拍了拍天山雪莲的肩膀,“贤婿啊,日后你也别贫道来贫道去的,听得我心中难受。”
天山雪莲立刻乖觉道:“我听老丈大人的。”
“尧儿果然是好贤婿,绘儿就交给你了。”
“我一定会好好待绘儿的。”
……两人贤婿来丈人去,三言两语将我当成过季的货物卖了。
好,好得很!
我猛地捏紧破布,一口狠狠咬下被褥的一角。心中激荡难平,沈脱光是什么东西?是那天边的一朵白云,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休了糟糠花,滚进一朵天山雪莲,老天待我如女皇啊!
于是,五日之后,帖子下了,聘礼下了。
我欢欢喜喜、春心动荡地成第二次亲,早将那快死的老城主抛向九霄云外。
然,我与天山雪莲刚成亲便出了纰漏。
喜炮唢呐声中,我与他刚要夫妻拜天地时,一拨体格精壮男盛气凌人地闯进了柳府。我大惊,看这阵势,似乎要抢亲!
我第一个反应便是:苍天!是谁在苦苦暗恋我,竟在成亲之日来抢我!
我该欣慰?自豪?还是该苦恼?辛酸?
只沉浸了一瞬,我身旁一阵大风刮过,只留下了一颗鲜艳耀目的喜花在我脚边兀自躺着。
……我爹啊!我颜面扫地!抢的不是新娘我,居然是新郎!
众人呆了一呆,宾客们见过同我成亲未遂的那些相公,用尽一切自尽的手段,就是没见过这等仗势。片刻,柳府内哗啦啦嗡作一团。喊人的喊人,追人的追人……
一片混乱中,我如同一枝独秀站在喜堂中央,身边全是呼啸而过的人影。我不敢揭了头上的喜帕,今日突发这等颜面扫地之事,当真比相公偷人还难受。
这让我情何以堪……
当日夜里,我孤灯冷被,凄苦难眠。天山雪莲还未回来,爹出动了府中所有人,最后皆垂头丧气地返回。爹娘反复安慰我,我在心中咬牙咆哮,哪知狐狸精如此不要脸!竟敢抢我的夫婿!
我寂寞地躺在床上,任凭我如何诅咒那只抢亲的狐狸精,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我柳夏绘的天山雪莲定是被狐狸精一口吞进了腹中。
我咬着被子,默默纵泪,还我雪莲来……还我夫婿来!
纵泪一夜的结果便是我浮肿的眼睛成了两条咪咪线,清晨起床的时候,在房中踌躇了约莫几刻钟的时间,才出去见人。
第一件事就是到书房问爹天山雪莲的下落,爹颓丧地看了我一眼,缓缓摇头。
回忆起历史性的昨日,我不死心地问道:“爹可知表哥他有无什么表妹,或者青梅竹马?”极有可能被他的老什子表妹给劫走了。
爹哀叹了一句:“除了你,都夭折了。”
我语塞,爹忽然一把按住我的肩膀,涕泪横流:“绘儿啊,爹的后半生都在为你的幸福努力,爹总想给你找个好相公。可是,爹悔恨啊!爹对不起你,对不起柳家的列祖列宗!”
我抽歪了嘴角,轻声安抚:“爹,没那么严重。”
“有有!要不是当日我错抢沈离当你的相公,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一时糊涂答应他的要求,将柳家的一半产业归于他的名下,让他好生照顾疼爱你。如果当时我不答应,放沈离回去,可能……可能你与尧儿早就结为连理,十月怀胎了。”
五雷轰顶!我愣了。爹在身边哭号,捶胸顿足悔不当初,说他不该答应,不该将女儿我交给一个不真心的人。
我终于恍然明白,难怪相公待我若即若离,这半真半假的情意里居然还垫了我柳家的一半产业!
好大的损失,好惨重的代价!
伤上撒盐,我几乎痛不欲生、心灰意冷,老天如此折腾我玩弄我,我何苦对不起自己,替自己立贞洁牌坊?
我要堕落花丛,我要纵情声色!遇到一个良男捏死一只!
我风风火火、招摇过市,一路八抬大轿,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最热闹的集市,鬼鬼祟祟地入了一条静悄悄的小巷道,揣着色心贼胆,从杳无人烟的后院进了春花楼。
刚下软轿,便远远瞧见一身粗布麻衣的楚慕小倌拿着扫把在茅厕边扫着落叶,整个人朴实无华,毫无昔日的华丽风骚。
我这时才渐渐想起,楚慕小倌落得此等凄惨的下场,正是我这个幕后老板做的孽。
正要心虚地绕道而走,楚慕小倌眼尖,惊喜一声:“柳小姐!”
我不得已停下,微笑礼道:“楚慕公子,好久不见。”接着,上下扫他一眼,佯装惊讶,“楚慕公子出了什么事?怎地在此地扫茅厕?”
楚慕小倌忽然一脸羞愤,滔天欲火:“说起此事,真是气煞我!我只不过酒后醉言几句,春花楼的老板竟然如此侮辱诋毁我!真是妖孽当道,神出鬼没,这里都是他的眼线!”
我脸皮僵硬,今日心情不好,他的话委实刺耳。我假笑安慰:“楚慕公子,你家老板这是为你着想,让你做下等人的活,正好远离烟花之地。要知道,如今那些色老爷们道行高深,欲求不满,作践小青倌的手段变态可怖。你应当感谢你家老板的英明。”
略略说了几句,楚慕小倌的脸色果然缓和了许多,觉得我这一番话讲得很有道理。
“柳小姐,你真关心我。”他笑得搓搓手,与我的两条浮肿的线眼不同,他的一双眸子晶晶发亮,“这些日,我很想念柳小姐,不知柳小姐……”
瞧他神情,大概还未听到我的第二个夫婿被抢之事,心中颇为同情,春花楼后院如此闭塞,池州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他竟半点不知。我庆幸,否则我这张脸要往茅厕里搁了。
我微微皱起了眉毛,恍然想起今日来春花楼的目的,看着他,脱口问道:“楚慕公子的贞操如今是否尚在?”
楚慕小倌怔上加呆,旋即顿悟,又惊又喜:“在在!尚是完璧之身!”
我深深地笑了,哼,今日我要发泄欲望消除心中的火气和怨气!
正当我笑得如狼似虎之时,府中的家丁急色匆匆地跑来,喘气对我说道:“小姐,老城主亡了!”
老城主死了?!
今日总算有一件令我欣慰的事了。
我立即弃楚慕小倌于茅厕旁,又风风火火地坐上了轿子,任凭身后那道哀怨的声音鬼魂一般响起:“柳小姐,你要回府了?柳小姐……”
什么堕落花丛,什么纵情声色,那都是浮云……
哦咧~~~终于更新啦!众疑云,众情意即将浮出水面~~~~~~撒花!
摸,相公哥哥如此这般那般的不真心,统统出来揍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