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突然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她所知的一切，不过是哥哥给她营造的一个美丽梦境而已。若有一天，她没有了哥哥的庇佑，这个世界，还会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初夏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青草、芦苇和红的、白的、紫的野花，被高悬在天空的一轮火热的太阳蒸晒着，空气里充满了甜醉的气息。
终于要来了，她的十三岁生辰。
清歌从怀中掏出老者送给她的玉佩，凝神看着。
躲过一劫吗？
那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劫难等着她吗？
五月初六，紫宸公主生辰。
公主不喜张扬，只宴请了至亲好友。
叶府。
叶离坐在桌前，回想着刚刚的对话。
黑衣人冷笑着，“晋帝诡计多端，谋略过人，唯独遇上紫宸公主的事，才会放松警惕。今日公主生辰，是动手的绝佳机会。你若还想报仇，便按我说的去做！”
回过神来，叶离看着手中紧握的瓷瓶，眉头紧皱。
“这瓶毒药，只要你加入宴席的酒里，晋帝喝了，必定身亡。只是，这场复仇，会牺牲一些人...这里有三枚解药，你自己看着办吧！”
叶离站起身来，目光穿过窗户看向外面，日光明媚，花正红树正绿，一切那么安静。
真的，要做一场了结了吗？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回头了。他要一直往前走，即使万劫不复，也要走下去。因为，早已没有退路。
宫外的一处山庄，是晋帝为紫宸公主特意造的，用来每年避暑。
宫人在外伺候着，众人围坐一席，谈笑着。
莫流萤紧张地握紧拳，手心不断冒出汗来。她看向晋帝，眼中流露出丝丝不舍。
对面的叶离，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镇定。
她静下心来，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
方才，她去后厨看看吃食好了没，却看见叶离独自一人进了酒窖。出于好奇，她跟了上去。
却不想，看见叶离将一个瓷瓶里的液体倒入准备上席的酒里。
“叶大哥，你干什么！”
叶离手一抖，瓷瓶跌落，摔了个粉碎。
他看着面前的莫流萤，握了握拳头，终于下定决心，将他的故事说与她听。
莫流萤不敢相信，顾言之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叶大哥，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晋帝太残忍了，他怎么可以为了一己私利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于是，叶离自己服下一粒解药，又将剩下的其中一粒给了莫流萤。
菜上得差不多齐了，宫人端上备好的佳酿。
一一斟满，酒水落入瓷杯的声音，此刻仿佛刺耳的风声，折磨着叶离的心。
顾言之看了看身旁出神的清歌，温柔的唤道：“小寿星，该你敬酒了！”
“啊？”
清歌回过神，尴尬地笑笑，端起酒杯，站起身来。
“惠姐姐，这么多年来，感谢你一直爱我护我，你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叶哥哥，你一直宠着我让着我，对我关爱有加，谢谢你！流萤，你我亲如姐妹，你带我真心，我待你坦诚，我希望以后我们可以一直做姐妹！”
她顿了顿，“最后，我想对哥哥说。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清儿，你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奉于我眼前，给我建了一个美丽的世界。你爱我，疼我，事事想着我。这世上若没有了你，我当如何？”
她说着，两行清泪不觉流了下来。
顾言之心疼，轻柔地为她拭泪，“清儿，这世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对你好，还有谁能对你好？”
言过，他将酒一饮而下。
叶离松了一口气，仰头一饮。
众人皆喝下了酒，唯独江蕙身子不适，以茶代酒。
饭到席中，叶离把清歌叫了出来。
“叶哥哥，你找我有事？”
清歌红着脸，低头羞涩着。
叶离手中握着那粒解药，踌躇着。清儿，我不会害你，这辈子我欠你的东西，希望这颗解药能还吧！
他伸出手，正欲把解药递给她，却听见清歌低低的声音：“叶哥哥，我从未向你表明过心迹。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了。还记得那时还你和哥哥经常一起上学社，我便会在门外偷偷看着你们。我想，以后一直和你在一起。叶哥哥，此生，清儿非君不嫁！”
叶离愣住了，他知道清儿一直很依赖他，可没想到她会有这种想法。若有一日，她知晓是他害了她哥哥，必定会恨他入骨的。
“叶大哥，你后悔了吗！”
莫流萤的声音响起，叶离一怔。
清歌看看莫流萤，又看看叶离，“叶哥哥，后悔什么？”
叶离咬着嘴角，低着头不敢对视清儿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
莫流萤冷哼，走到清歌面前，“顾清歌，你们兄妹所做的事，你们自己清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日，便是晋帝的死期！”
如同一道闷雷轰顶，清歌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你、你说什么？哥哥、哥哥他怎么了？”
她眼角泛起冷意，“酒里有毒，你哥哥喝了，必定身亡！你也是，逃不过这一劫！”
这便是劫吗？她就算逃得过，哥哥呢？哥哥怎么办？
“莫流萤！别说了。”叶离推开她，在清歌面前蹲下，“清儿，这是解药，吃了它便好。”
“我不要！”她把药丸扔到地上，眼中的泪水决堤而下，心中犹如万虫吞噬之痛。
叶离，我爱你入骨，宁愿冒着激怒哥哥的风险也要求他保你一命。你不知道，那一晚，我跪在乾轩宫门前的白玉石阶上是怎样的滋味。我不怨什么，这是我自愿做的。可惜，我恨你不懂，不懂感恩！
若哥哥真要杀你，恐怕我再怎样阻拦，他也不会放过你。毕竟，他连自己爱过的女人都杀了......
此后，我不再爱你。只有恨，恨你入骨。
莫流萤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顾清歌，“叶大哥，若你今日救她，他日必留后患！与其让她或者恨你，不如让她早日投胎转世！”
叶离犹豫了一下，握紧拳头，终是站起身来。
“对不起，清儿。”
他转身，“好好安葬她。”
她最后见到的，便是他决绝的背影。
五脏六腑被搅得难受，喉头一腥，一股血涌了上来。
“莫、莫流萤，我何时亏待过你！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殷红的血顺着她的嘴角蜿蜒流下，此刻她的脸色惨白，如一张宣纸。
莫流萤蹲下身子，扯开嘴角笑道：“你对我很好，可惜你太美好了，所有人都爱你护你！”
“唔”
清歌闷哼一声，低头看着一把匕首刺进她的心脏。
“可别怪我，这都是你最爱的叶哥哥做的。清儿，下辈子做个普通人吧。”她眼中露出一丝怜悯，起身离开了。
清歌此刻已经没了力气，她躺在青草地上，蜷缩着身体，身上一片寒冷。
真的要死掉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对不起，哥哥。
是我害了你，若有来生，我必然偿还我欠你的......
眼前渐渐模糊起来，黑暗将她笼罩，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慢慢减弱。意识，一点点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