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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魂场

死亡是黑色的。

就像身体稀释在深海,肉体渐渐溶解掉,所有的污秽冲洗干净,只剩下单薄的灵魂。

刑楚孤零零浮在黑暗中,不知该往哪去,难道,没有人来为灵魂引路吗?

我需要光。

前方应时出现了光,豆粒般大小,摇摇晃晃的,很不稳定的样子。刑楚向那光飘过去,那光向前方飘过去,似乎是故意和刑楚保持距离,但更像引领刑楚到某个地方去。

直到那光停下来,刑楚追上了它,发现那是一个……应该说是人的东西。它只有馒头般大小,长得跟人一般模样,黑头发黑眼睛,就是出奇的老,脸上手臂上都布满皱纹,当他张口说话的时候,刑楚发现他没有牙齿。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过来吗。”他说。

“渡兽,你不给活人带路,送我这个死人干什么?”

“你知道我?”那只被称作渡兽的生物很惊讶。

“师父讲过。”

“就是你师父让我带你来的。”他说。

“师父?可是我已经死了啊,师父难道知道我会死在这里?他为什么还要叫我去杀那火狐?”

渡兽挠挠头,“你师父没说那么多,他只是让我来这里指引一个灵魂,也就是你。至于你说的那些为什么,你先进去再说吧,或许答案在里面呢。”

“去哪?”眼前除了这只渡兽通体发着光之外,周围全是漆黑一片,哪里有可去的地方?

“去这。”渡兽从它漂浮的地方向下跳,像是接触了地面似的在刑楚脚下停住,然后双手背过身后来回踱步。来来回回走了有百步,又在原来的地方停下来,直接趴在地上,用手臂摩擦地面。

“你这是干什么?”刑楚还在被刚才的疑惑困扰着,又看到这只渡兽令人生疑的怪举动。

渡兽根本没有抬头看他,仍是继续摩擦地面,并逐渐扩大摩擦范围,直到范围扩大了有井盖大小。

渡兽退到后面,指着刚才被他摩擦过的地方说,你低头看看。

“我为什么要看?”刑楚问道。

“你师父的答案在里面。”渡兽说。

于是刑楚低头去看,然后他感觉背后被人用力推了一下,整个人沉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了,没想到在人间刚死,在阴间又遇害了。

他急速的掉下去,而且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果下面有底的话,一定会摔死了。但下面有底没底暂且不说,刑楚本来就死了,怕什么摔死。刑楚想到这,就一点不紧张了。

然后他就摔在了地上,真正的地上。

他爬起来,身体没有一点痛感,发现他似乎又来到了人间。而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然而并不是。这里比刚才的地方确实挺像是人间,有实体的地面,微弱的不知从何处来的光线,但仔细看看,这里绝非人间。

地面是一体的黑色矿石,四周是直通天顶的黑色峭壁,而所谓的天,就是无穷无尽黑色的混沌空间。而这都没什么,令人惊恐的是半空中密密麻麻黑色棺材,被煞气包裹着,似乎里面并不是遮盖着尸体,而是封印着邪神。

刑楚想去峭壁下面看看,走了两步就停住了,周围堆积着山一般破碎的刀剑铠甲,还有巨大怪物的骸骨獠牙,甚至人类的骨骼也夹杂在里面,就像是一个乱葬了数百万人的坟场。

峭壁下都是这样,只有刑楚身边的地方算是一处空地,而且整个空间里都充斥着暴烈的煞气,侵蚀着人的肉体,甚至灵魂。

刑楚觉得自己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脚下似乎就有弯弯曲曲的坟堆之间的空隙通往外面,刑楚因为刚从黑暗中过来,所以能看清这昏暗空间里的事物,现在似乎连这些都看不清了,他只能摸索着走出去。

也就是这时候,刑楚意识到自己居然要用走的,而不是像在上面那样可以漂浮前进,刑楚越发觉得这是个不寻常的地方。

刑楚在缝隙中向前走着,突然产生了异样的感觉。他居然感觉这个地方似曾相识,似乎他亲眼见识了那场惨烈的战役,见证了那些人的死亡,他甚至觉得,自己,也应该是其中一个。

然而那没有可能。

这里特殊的环境影响着人类甚至灵魂的心智,那些尸骸中的煞气,会将当时的场景在人的脑海中碎片化地呈现出来。

不知走了多久,刑楚越发觉得意识不清晰,他甚至有种幻觉,觉得自己是一个在战役中受了重伤的士兵,即将瘫倒在地上。

终于看到了希望,前方出现了宽阔的道路。刑楚强撑着走过去,顿时觉得舒畅了不少,应该是这里没有太多煞气的缘故吧,刑楚紧跑几步,想赶快脱离这里。

刑楚一边跑一边发现道路越来越宽阔,周围也越来也明亮,旁边的墙壁上有些萤石露出来,照亮了不少地方。地板已经不再是黑色矿石,而变成了人工铺设的青石方砖,而且,墙壁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像是文字,更像是咒语。

他觉得,似乎这次真的是回到了人间。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路到了尽头,前方是另一个巨大空间,脚下万丈深渊,头顶看不到天,除此之外,那些东西让刑楚目瞪口呆。

四周应该是有墙壁,因为很多植物长在上面,那些发着幽幽的光的长着牙齿的会蠕动的草,或是那些章鱼触角般怪异还布满了粘液的巨大的花。墙壁之间悬挂着碗口粗的上百条锁链,锁链之间,各种怪物活动着,那些不可能是灵兽,也不像是覆水森林里那些妖兽。很不幸,在他还没考虑好那些是什么东西时,一只怪物已经盯上了他。

是一只通体翠绿的青蛙,也就一人大小,跟其余那些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巨型怪物比起来不能一提,不过长相有些怪异,除了五爪以外,身上还披了一双红色的翅膀。

它正慢慢向刑楚移动过来。

但速度似乎很慢,看来并不是要来吃掉他。在离刑楚差不多一百米的时候,它猛地一跃!变成一支绿色的箭向刑楚射过来,可没等刑楚做出躲避的反应,一只手伸了过来,攥住了那只箭,然后将它抓了回去。

那是一条蛇,可是却长了数百只手,它把青蛙吞到了肚子里,然后自己向这边移过来。刚走了两步,它就停住了,一团火焰从它体内窜出,点燃了它整个身体。刚才它吞下去的青蛙并没有死,反而从蛇的内部进行了反击,两只爪子从蛇烧焦的脊背上划开,那只青蛙懒洋洋的爬出来,身上那双红色的翅膀冒着热气,刚才的火焰就是这双翅膀煽动出来的。

这下子,几乎惊醒了所有的怪物。

上千只充满了杀意的眼睛盯上了刑楚,刑楚觉得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一动都不能动。正当他为面前的恐怖景象而发憷时,却又感觉头顶有一阵寒意袭来,头顶上的穴壁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一只巨大的蝙蝠。本来那只蝙蝠以石化的状态沉睡着,却被刚才的震动惊醒,苏醒的蝙蝠浑身布满湿哒哒的粘液,两只几乎占据了半个头颅的眼睛正好奇的打量着刑楚。

刑楚咽了一口口水,心想这次真是要再死一次了,不过又恍然惊醒,自己本来就死了,还怕什么死。想到这,刑楚觉得身体又能活动了,转身就要向后跑,想离这些恶心的怪物远点。

刑楚刚一转身,就感觉眼前一阵发黑,然后金星四溅,身体向后飘起,砸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

刑楚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蠕动的粉色肉球上面,周围聚集着许多淌着口水的怪物,个个眼睛发红,很是饥饿的样子。不过,他们似乎在忌惮着什么,迟迟不敢过来,而在刑楚刚在飞过来的那个洞口处,那只浑身粘液的蝙蝠正咯咯地坏笑,刚才就是它把刑楚打过来的。

刑楚试了好几次才站起来,这个肉球软软的,很难着力,不过这倒是个很安全的地方,不知那些怪物在忌惮什么,就是不敢过来。

当那些粉红色的触手从肉球上面长出来的时候,周围虎视眈眈的怪物们更是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刑楚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但他试图从这肉球上逃离却无法使上力气,那些触手正不断向他靠近。

肉球突然凹陷下去,像下面有东西在拽着它,它正从锁链交叉的网格之间漏下去,同时,刑楚也跟着不断往下坠。肉球的触手不再向刑楚靠拢,而是改为死死抓着周围的锁链,对死亡的的恐惧已经完全战胜了它对于食物的欲望。

终于,下面的东西发怒了,而肉球再也支撑不住,所有的触手伴随着下面那个家伙的发怒一齐绷断,肉球直接被吸到下面那个家伙的嘴里。而刑楚由于抱住了一根锁链,脱离了被吃掉的命运。

刑楚爬上锁链后战战兢兢的向下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面的沟壑中有着更多的巨大怪物,有着说不上来的令人反胃的外貌,比这些栖息在锁链之间的怪物要恐怖万分。

那只肉球被吃到口中品味了一番后立即被吐了出来,摔在墙壁上碎成肉酱,看来下面那怪物的目标并不是那只肉球,它真正想要吃的,是刑楚。

一条粗大的长满尖刺的一盘朝着刑楚迎面而来,这应该是那怪物的舌头,想要把刑楚吸到嘴里。刑楚攀着锁链急速奔逃,周围的怪物不敢与下面那怪物抢猎物所以不敢上去。但也不愿意看见刑楚就这样跑掉,纷纷挡住了刑楚的去路。

触手很快就要触碰到刑楚,情急之下,刑楚奋力一跃,躲开了伸向他的怪物舌头,其他在周边观战的怪物看此情形,一拥而上。

又是眼前一黑。

等刑楚看清周围的景象,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这地方恍恍惚惚有些亮光,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那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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