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石先生清清白白,”顾灵波澜不惊,冷冷道,“不像某些人,暗地里自甘堕落!”想必说的正是赵全。
“啪”地一声,母亲怒不可遏地冲上前来,用尽气力地一巴掌。顾灵惊得目瞪口呆,母亲一反常态,当众撒起泼来,“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别人品头论足?!不清楚就不要胡乱开口,没有经历过苦痛,你凭什么自命清高,看不起他人!难道人生来就愿意堕落吗?你扪心自问,上林苑幽会难道你不情愿?难道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威胁你?难道你心里就对石先生没有半点想法?你们平日里走得那么近,朝夕相处发生过什么,你心知肚明,就连学堂的孩子们都一清二楚,你还觉得自己清清白白?”母亲!你为何如此失去理智?如今这样一番举动,不正是证据确凿的铁证吗?不恰好人尽皆知,你与赵全的旧事恐怕也难保全?为何,为何如此难忍?是为了苦苦守着的贞操被毁,却反遭唾弃心有不甘?还是,这其中,又另有隐情?
“我并非有意。。更不是指你。。”顾灵欲言又止,终究不愿再开口。
“自你入宫,朱文对你就一往情深,我这个兄弟虽然是一介草民,但为人忠厚,你不喜欢也罢,为何要与石澜之暗渡陈仓?白白伤他的心?早知你如此水性杨花,当初还不如让你自生自灭!”张奎也是满心怒火,可见他是为朱文这一兄弟鸣不平。“你口口声声说不再往来,无心于他,又何必没完没了地纠缠不放?真是没想到,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没有!我早就与他断了往来和,我没有!”她起先挣扎着辩解,而后越说越无力气,只剩一眼茫茫。这件事,早先我们就好奇过,顾姐姐早说无往来,为何张奎却总是按时上门寻敏敏?敏敏?!是她!她的飞白体,与顾灵如出一辙!她对朱文的痴心早就喜形于色!她与张奎往来从来偷偷摸摸,生怕顾姐姐疑心!是敏敏!
“真是精彩啊!”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的女人声音,还不住鼓掌喝彩,“宫里头还有这样一位奇女子,真是不可多见!”
好熟悉的声音!又尖又脆,好似一根银针扎进肉里,刺得人生疼。会是谁呢?这么大胆又犀利,恐怕不是什么常人!
“我还以为宫里头一潭死水,没几个活物呢!看来还是有一两个能折腾的。”
“可不是嘛,春竹,”赵全一身寒碜,阴阳怪气地附和着,“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传到皇上朝臣的耳朵里,天下要大乱了。若是再传出女人不能委以重任的流言,皇后娘娘巾帼不让须眉,恐怕也免不了受着讥讽,失了民意。”
春竹皱了眉头,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看,不过是宫女偷情,哪朝哪代没有几桩!可往大了看,如今不同往日,哪个朝代有过这样一个执掌国家大事的皇后,煽风点火一番,武后的心血地位恐怕岌岌可危,如今的女官们恐怕也要受苦,兴许误了前程。这赵全,竟然如此落井下石,非要顾灵的命不可吗?
“既然事态如此严重,当然得从严处理了。”春竹道。
“没意思,难得到这里来,又是这些事!”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太平,是太平公主。她显然对此毫不上心,懒懒地说,“要不是来找婉儿,我才不来这里呢!”难怪她来这里,难怪会由武后的贴身侍女领着!她忽然发现我,瞬间跑到跟前,全然忘记此刻的大事,嫣然巧笑,“总算找到你了!你还记得我吗?”
我生硬地点点头,分明看见赵全有意无意地蹭了蹭春竹的手,“这事情。。”春竹只怕也是碍着公主的面子,见机说道,“公主既然已经找到,不如让这个宫女到府上陪伴几日。”太平连连称好,“说得好!现在就去,走!”
“公主的命令,还不赶紧跟上。”见我一动不动,赵全恶狠狠道,我一时心慌意乱,只怕顾灵凶多吉少,侧身一看,她却点头示意我跟上。
于是,在此时此刻四面楚歌腹背受敌的危急时刻,我身不由己地脱身离开,心里只觉无限痛苦。她会怎么样呢?如今形势严峻,只怕杀一儆百连说话的机会也没了!就算承蒙天恩,得一机缘,可眼下看来,不管是母亲张奎,只怕连敏敏石澜之都随时可以予以致命一击!又谈何平安脱身?即便平安无虞,只怕顾姐姐名节受损,依她那倔强的性子,只怕也不愿苟活于世!
那么,她是非死不可了?不,不会的,不会的。我总是想得过分悲观,也许武后为保民意,一改往日狠硬!也许,母亲只是一时气话,张奎只是被蒙蔽,而敏敏念及姐妹情深愿意和盘托出自己伪造字迹与朱文往来的事实,而石澜之敢作敢为力证清白!也许,就算名节受损,想起父亲遗训,身上肩负的使命会让她无坚不摧地活下去,也许,外物于她而言不过是躯壳皮囊,唯独精神胜于一切。
千千万万种也许,也换不来一个安心等待的现在。尽管内心翻江倒海力寻托辞,可始终难以抑制深处滋长的恐惧。
她,顾姐姐,会活着吗?
我看着不远处天真烂漫的太平公主,我想我恨她!我恨她!明明可以挺身而出查明真相,却毫不在意任其自生自灭!偏偏在这样的时候,提出如此不合常理的要求,生生将我剥开这可怕的境况,难以支撑顾姐姐!
看来,害死过人确有其事,所言不虚。她也不过是另一个残暴的武则天罢了!
可笑我当时,竟以为可以互为知己,共赏人生!
果然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