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仙山险峰数百,绵延东西走向万里不止,其上森木茂密,灵兽丹草数不胜数。
在忘仙山南部密林中有一条通往山脚下淮阳城的小路,小路处在苍天巨木的遮盖之下,曲径通幽,蜿蜒不绝。
一名衣着脏乱的清秀少年正走在这下山的路上,他背上背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女孩儿,女孩儿处于熟睡,口水顺着嘴角流淌在少年的脊背上,与浸湿衣服的汗水混在了一起。
少年脚后还跟着一条灰毛小狗,小狗在泥泞中欢快地蹦跳,不时吐着舌头汪汪叫上两声。
少年从早晨走到中午,从中午走到晚上,饿了就吃几颗怀里揣着的干果子,渴了就趴在水洼里喝上几口,一路上小心翼翼避着凶兽,终于在月上梢头的时候,透过繁枝密叶他已经能隐约看到山下城里的万家灯火了。
他兴奋地扭头对着背上的小女孩儿说:“快看啊小芸,我们就快到了,走得快的话天亮时就能进城了!”
不会有任何回应。
灰毛小狗蹭蹭跑到前面,扭头对着少年汪汪叫上几声扭头继续往前跑去,似乎在说:“汪汪,马上就要到了,你还不快点走!”
小女孩儿熟睡着,嘴角的口水还在潺潺的流,少年期待地看着女孩儿的眼神变的黯淡下来。
这时一片白芒突然从山下方向席卷而来,这光穿透过枝叶的缝隙,直刺进他的眼睛里。
少年的泪水忍不住直往下淌,他腾出一只手擦着眼睛,突然感觉耳朵一阵闷痛,随后能听见的只有响彻脑中的嗡鸣声。
风忽然大了起来,树叶破碎,树枝断裂,碎石飞上天空,落叶漫天纷飞。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少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风吹上了半空,被无处不在的碎石断枝击的生疼。
“咔嚓,轰隆……”苍天巨树一根接着一根断裂,倒下。
少年不知被碎石或是什么击中脑袋,他无力地呼唤着小女孩儿的名字,渐渐陷入昏睡。
恍惚之中,他似乎听见了一首歌谣,很多小孩儿在唱那首歌谣:
田外有仙路,路长平且直,通往仙人顶,造化粮不尽;
林间有仙路,路长曲且幽,通往仙人顶,造化火不灭;
海上有仙路,路长宽且奇,通往仙人顶,造化水不枯;
山中有仙路,路长高且陡,通往仙人顶,造化药不绝......
木檐下,年轻女人怀里抱着熟睡女婴正哼着小曲择着槐花,几名小孩儿嘻嘻哈哈地在外面玩鹰抓鸡,排在最尾的男孩儿忽然不小心摔倒在地,摔痛的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女人放下槐花,笑着摇了摇头抱着女婴走了过来。
她蹲在男孩儿面前,摸摸他的头轻声说道:“小云归,要像个男子汉一样自己站起来才行哦,哭哭泣泣的可不行。”
男孩儿看着她渐渐停止了哽咽,不知何时,其他小孩儿都消失不见了,世界变的空白一片,一只灰毛小狗汪汪叫着跑了过来,它往男孩儿脸上一扑,伸着舌头便要舔。
少年“啊”地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人一狗正蹲着他面前看着他。
左边的灰毛小狗歪着头舔着嘴巴,右边则是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左右,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她俯低身子眯着眼睛直怔怔瞅着他。
少年缓过神来,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做梦,嗯,一定是做梦,但是梦里那个女人是谁?好熟悉的感觉,难道是,母亲?
等等,那个女婴就是我妹妹?我妹妹呢!
少年一惊,猛地站起身来,却一头顶在了白裙女人的怀里,嗯,头上软软的,绵绵的,不管了,先找妹妹!
当看到小女孩儿正躺在一个用很多层树叶围起来的小窝中酣睡时,少年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他呼口气刚转过头,只见一只巴掌迎面而来。
“啪!”
清脆的打脸声伴随着白裙女人的叱喝:“小小年纪不学好,找揍!”
少年闷哼一声昏倒在地。
等到他幽幽醒转时,已是日上杆头,不远处被清理出来的裸露的的石被上,白裙女人生了堆篝火正在烤兔肉。
灰毛小狗则正趴在旁边看着金黄细嫩的兔肉直舔舌头。
少年站起身来,只见视野中一片开阔,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满地都是树木和枝叶的碎屑,之前遮天蔽日的巨木已然全部化作满地渣滓。
看来那场闪光和大风并不是梦,少年压下心中的震惊。
他抬起酸痛的双腿走到篝火旁,对着白裙女人鞠下一躬,说道:
“昨晚应该就是姐姐救了我们吧,小生无以为报,等治好妹妹的病,愿任由差遣,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女人撒了些随身调料在兔肉上,皱着鼻子嗅了几下轻声回道:“哦?算是吧,我刚好路过这里,就听见被余风吹起来的你们兄妹俩,还有这条一直汪汪叫个不停把我引来的贪吃狗。”
她说着撕下半只兔子向空中一抛,灰毛小狗嗷呜一声高高跃起,把比自己身体小不了多少的半只兔子咬在了嘴里。
“尽管如此,我想我还是应该要报答你!”少年在篝火旁坐下,视线不小心注意到了她腰间挂着的半块圆形玉环。
女人忽然扭头瞅了他一眼,她那秋水般绵延不绝但却清冷无比的眼神瞅的他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她扭过头看着兔肉轻笑道:“可以啊,嗯,我想想你能做些什么……啊......想到了再告诉你吧!”
少年嗯了一声陷入沉默。
“怎么,不打算介绍一下自己么,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以后怎么使唤你啊?”女人把手中兔肉翻了个面继续烤着。
少年说到:“我叫云归,我妹妹叫云芸,这条小狗叫小灰。”
一旁嚼着兔肉的小灰应景地叫了几声,云归扭头看了一眼树叶小窝中的妹妹,她依旧酣睡着。
“嗯,你妹妹的病听起来很奇怪,一直在睡觉,还流口水流个不停,她不需要吃东西么?”女人问。
“我印象中她从未吃过东西。”少年顿了顿又低声说道:“而且从来没有醒来过......”
情绪低下的云归并没发现白裙女人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说,你就是为了下山给你妹妹治病?那你父母呢?你是从忘仙峰上下来的么?”女人接着问他。
“没错,我下山是为了治好妹妹的病,至于我的父母,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忘仙峰,可能就是我之前居住的地方吧。”云归出神地看着她手中不断翻转的半块兔肉。
女人又撒了一些调料将半块兔肉递给云归。
云归迟疑片刻接了过来说了一声谢谢。
白裙女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劝你日后最好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说你是从忘仙山出来的,更不能提忘仙峰三个字。”
“为什么?”云归问。
女人抿了抿嘴说:“因为,很多人并不想看到忘仙山的人,总之会招来杀身之祸就是了。”
云归看她不想说也就没有多问此事。
“那你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了吗?”云归咬了口香嫩的兔肉问她。
女人撇了下头示意他自己到前面去看,云归站起身走到这块大石被尽头,原来这块石被正处于一面高崖的顶上,崖下不远处就是淮阳城。
云归走向边缘观望,只见自宽广的城墙外,一切都变成了遍地的碎渣,以淮阳城为中心,那场灾难性的席卷呈扩散式展开,造成的破坏一眼看不到尽头,但奇怪的是淮阳城里一切却都安然无恙。
这时背后传来女人的声音:“是时候了,我们走吧。”
云归疑惑地扭过头,见她手中捏着一只发光的圆环,他正要开口时只感觉脑袋一阵眩晕,他看了看手中没吃完的半块兔肉,只听到她低声说:“对不起。”
云归倒在了地上,女人将圆环一抛,圆环飞旋着融进了他的体内。
小灰抛下没吃完的兔肉低沉吼叫着扑向女人,拼命撕咬她的裙角,她中指无名指随意一捏,一道白光闪过,小灰亦然倒地。
微风吹起满地的残枝落叶,它们或纠缠,或分离。它们在空中舞蹈,越飞越高直到无法再看见,沉睡于树叶小窝中的女孩儿,何时才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