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回到出嫁前的院子里进了闺房,屋里的摆设依然是旧时模样,只是床榻上新添了大红的被褥和鸳鸯枕,她也无暇看这些,本想梳洗一番,又赌气得想让凤林岐看见她红肿的双眼,打发走小丫鬟歪在卧榻上想着凤林岐刚刚俯下身,咬牙切齿对她说的那番话,堂堂凤阳王气量如此狭小,真是高估他了......
更奇怪的是,他几句话就说得自己泪流成河,自己何曾被别人几句话左右过心情?玉佩的事瞒着他确实做的不对,可是他是凤林岐呀,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他不过是派几个人知会官府留意扶风的下落,玉佩在自己手中,扶风又不会拿出来惹事。再说了,将扶风引荐给天青叔又何错之有?
越想越觉得凤林岐不可理喻,可是想到他为了让自己安心,竟打造了一块假的,在自己面前也从未提起过此事,心里又有些甜,这才想起他刚刚说要回院子里歇息,怎么床上不见人影?
霜华跑到书房去看,趴在书案上睡得正香,睡梦中犹紧皱着眉头,霜华探手过去又缩了回来,既是还能睡着,就没气出好歹来,就由着他去睡,自己躺回床上,被褥轻轻软软的,扑鼻而来的是太阳底下晒过后才有的清香,霜华想到凤林岐睡得难受,起身想去叫他来床上睡,又想着他那个人一旦被招惹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叹着气抱着枕头想着心思,乱七八糟的思绪搅得越来越有精神,双眼瞪着床帐顶上的绣花,慢慢的天色昏暗下来。
门外小丫鬟声音清脆喊道:“晚宴时分快到了,姑爷小姐起来洗漱准备过去吧,今日桌子上一半的野味呢,有野兔山鸡蘑菇木耳。”
霜华坐起来觉得有些头晕脑胀,冲着门外喊道:“都进来吧。”
霜华洗漱过换了衣衫,是凤林岐喜爱的浅紫色,梳了简单的发髻,端着一盏纱灯到书房中,凤林岐正站在窗边望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听见门响也不回头,霜华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站在门口看着凤林岐,看着罩在清冷的轮廓中的背影,心里微微一拧,硬着头皮小声说道:“林岐,晚宴要开始了,是专程为你设的。”
凤林岐懒懒说道:“我有些头疼,就不去了。”
霜华走到他身边,看他俊朗的脸上因刚刚趴着睡觉压了几道红印,月白衣衫上道道折痕,下巴上微微泛着青,冷淡中透出几分狼狈,霜华一阵心疼,不顾他的疏离伸出手扶上他的后背:“林岐,就去吧。”
凤林岐不着痕迹躲开她的手:“不去了。”
霜华的手僵在半空,有些生气:“林岐,我都认错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今日的晚宴你不去,父母弟妹家人难免猜疑我远嫁千里,和夫君不睦,你存心要他们担心要我难堪吗?”
凤林岐淡淡说道:“今日本王留在这里,已经是照顾众人颜面,否则就算皇帝惹了我,也照样一走了之。”
霜华冷冷说道:“好个凤阳王,因为一点小事没完没了,就是皇帝在岳父母面前尚矮三分,谁让他娶了人家女儿。”
霜华说完抬脚就往外走,凤林岐转身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又看她穿了浅紫色裙衫,她想要让他高兴的时候,总是会穿这个颜色,她的衣橱中一年四季的衣衫中都有浅紫,凤林岐紧绷的心中裂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霜华慢腾腾迈步往堂屋走,两个小丫鬟在前面提着灯笼,身后跟着几个,霜华一边走着一边回头看,又不好停下来等,眼看走到堂屋回廊下,也不见身后有人跟来,只得说了声累了,坐在木沿上假意歇息,十月里的北阳郡已有些寒冷,霜华坐了会儿,就觉身上泛起凉意,打个冷颤心里也是一凉,他若想来,以他的身手早就来了,又何必用等?
好,她靠着廊下的木柱想着,柳扶风的事是我不对,我没有告诉你,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压根也没把这个当多大的事,你今日头一次陪我归宁,我的娘家人为我们设宴接风洗尘,款待远道而来的姑爷,你竟然不来,那我们两个谁的错更大些?凤林岐啊凤林岐,今夜你要是不来,再别想让我理你。
霜华心里一番咬牙切齿后,站起身笑着进了堂屋,北阳王和王妃端坐着,两房妾室也被允许坐在下首,少阳绕着桌子转着圈玩耍,王妃刚要问怎么不见林岐,霜华抢先问道:“怎么不见雪华和伯阳?我在屋里睡着了,来得晚了,怎么有人比我还晚些?”
王妃笑道:“雪华满身泥巴,和容嫣洗浴换衣去了。”
“什么?”,霜华急急问道:“南阳郡王兄妹两个住下来了?那怎么行?”
容安施施然进了门,和气笑道:“怎么?凤阳王妃不欢迎在下?”
霜华回身笑道:“自然欢迎,我是说没有好好收拾客房,怕怠慢了南阳郡王。”
容安在她身旁坐下:“怎么不见王爷?”
这时雪华和容嫣手挽着手,高高兴兴进来,霜华忙说道:“又来了两个,等林逸和姑母来了就开宴吧,我想让天青叔也入席,就怕他不肯坐。”
王爷奇怪道:“天青不是回来了吗?这野味都上了好几盘,怎么没见他人影,他本来说小霜回来,他要亲自下厨的。”
门口有人说道:“这不来了吗?”
随着笑声,林逸一手拉着褚天青,一手拉着姑母进来,二人都低着头忸怩不已,霜华一看真心笑出来,上前去拉住姑母的手,在她耳边低低说道:“看来姑母不虚此行。”
凤熙婉轻轻点点头,坐了客位,褚天青几番推辞才挨着北阳王两房妾室坐了下首,霜华轻声对父母亲说:“姑母的事,稍后再禀报父母亲。”
北阳王夫妇点点头,林逸坐在姑母身边,环顾着桌子旁边的人:“怎么不见哥哥?”
王妃笑道:“就是,我也想问呢,好几次都被打断了。”
霜华硬着头皮说:“他刚刚也睡着了,睡得比我还香,这会儿正沐浴呢,他那个人素喜洁净,又是头一次来,自然很慎重,估计快来了。”
容安笑看着霜华:“刚刚在后花园中,凤阳王可是气得不轻,他和那个雪华叫做岩哥哥的人,好像是旧识?”
霜华听他说到雪华,突然蹙眉道:“父亲,雪华尚待字闺中,怎么能和容安同坐一席,这要传出去还了得吗?”
王妃也说:“小霜一回来,我们都高兴得糊涂了,可不是吗?快来人,带二小姐回内室去。”
王爷摆摆手:“伯阳说的对,既然南阳郡王找上门来,我们总要面对,下午本想找小霜和凤阳王商量,说是在屋里睡着了,就找了伯阳来,今日全家人都在,一会儿人到齐了,先开宴,晚宴后我们和南阳郡王再行商量。”
霜华这才想起下午只顾和凤林岐闹别扭,早忘了容安的事,凤林岐怕是也忘了,或者记着也甩手不管,这时伯阳拿了窖藏的美酒进来,坐下说道:“就差我一个了吧,开宴吧?”
霜华快速扫过门口,笑道:“对了,刚刚林岐说是......”
她刚想说凤林岐说头疼,门外一阵风般进来一人,把容安挤在一旁坐下,霜华没有抬头,鼻翼传来他洗浴后的淡淡清香,心下一松笑道:“开宴吧。”
席间林逸和伯阳推杯换盏,雪华和容嫣嘀嘀咕咕说笑,其余人都各有心思,容安因刚刚听了北阳王的话,心思万分复杂,他一眼看到雪华,就陷在她的笑容里无法自拔,她是那般纯净无暇,与她在一起可忘却尘世烦恼,可他是未来的南阳王,他有自己的责任和谋划,雪华会不会成为他筹谋中的累赘和牵绊,他犹豫着,可是宴后他必须做出决定。
凤林岐看容安面色深沉,早忘了装出一派谦谦君子之风,不由调侃道:“怎么?这山珍野味不合南阳郡王胃口?怎么筷子都不动一下?”
容安硬扯了扯嘴角:“那凤阳王呢?下午气得风范全失,以为不来了,怎么又来了?”
凤林岐一扬眉:“皇帝在岳父母面前尚矮三分,谁让他娶了人家的女儿呢,对了,我该敬岳父母三杯才是。”
北阳王和王妃对视一眼,知道霜华和凤林岐大概在闹别扭,夫妇二人想的是,小霜自然能想出法子,再说了,小夫妻哪有不闹别扭的?如今摆在眼前的是雪华的亲事,若是南阳郡王执意要娶,雪华也要和姐姐一般远嫁千里,可是雪华,他们看着她,雪华因和容嫣说得高兴,咯咯笑出声来,笑容明亮欢快,他们不由心中一叹,多想把她永远护在父母家人的羽翼之下,那边容安看着雪华的笑容也是一叹,叹息声微不可闻,凤林岐还是听见了,微微笑着对容安说:“想不想喝一杯?”
容安摇摇头,听着雪华的笑声,心里痛苦挣扎着,突然朝凤林岐举杯笑道:“难得和凤兄相逢,来,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凤林岐一笑,这容狐狸还是狡诈,过会儿来个借酒装醉,好往后拖延,也好,本王今日心情不佳,懒得管北阳王府这些琐事,拖延就拖延吧,想着举起杯说:“好,不醉不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