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用过早饭,到北阳王夫妇房中话了会儿家常,又到伯阳书房中看着他做功课,待回到屋中,霜华往卧榻上一靠,凤林岐看她昏昏欲睡的,手拂过她的额头说道:“这也太贪睡了些,还是找郎中来看看。”
霜华拽住他手:“只想睡会儿,别让人来扰,郎中也不行。”
凤林岐为她盖了薄被,坐在窗下看书,门外说天青叔有事求见,他将霜华抱到床上,出来关上内室的门道了声请,褚天青进来跪倒在地,不卑不亢说道:“在下昨夜情不自禁,冒犯了熙婉公主,该打该罚由着凤阳王处置。”
凤林岐微微笑道:“好个情不自禁,若是本王要你的命呢?”
褚天青昂然道:“自由王爷拿去。”
凤林岐坐下笑道:“好个褚天青,宁折不弯,不过要想让本王放心将姑母交给你,还得多些圆滑变通才是。日后有了牵挂你的人,打呀罚呀不要命呀这些,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褚天青没想到凤阳王说出这番话来,清癯的面颊上微微动容,凤林岐笑道:“本王允了,你和姑母住的院子极僻静,你派一两个心腹远远守着,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半步,昨夜院子内外可有别人?”
说到最后一句,褚天青听出他话中的森然之意,忙说道:“逸郡王昨夜闹孩子脾气,因茶凉了些,把两个院子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昨夜除了逸郡王,并没有别的人。”
凤林岐点点头:“那就好,忙去吧,一切照常就是,不可让人看出半分端倪。”
褚天青又说道:“在下准备于城外僻静处置一宅院,日后好......”
凤林岐摆摆手:“那些你和姑母商量,只要姑母高兴就好,你耐心等些日子,日后再没有熙婉公主也没有昭苏太后,褚天青只是娶了一个外乡寡妇一起度日。”
褚天青展眉一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告辞而去。凤林岐进内室一看,霜华靠坐在床头冲着他甜甜笑道:“林岐,我睡醒了,想去街市上逛逛。”
凤林岐过去抱起她,让她站在自己脚上,笑说道:“穿鞋吧,总算想出门了。”
霜华趿拉着鞋翘起脚,凤林岐摇着头为她穿上,霜华腻在他怀中亲亲他的脸颊:“刚刚是天青叔在磕头吗?林岐想出办法帮他们了?”
凤林岐点点头:“只怕要惹出些麻烦。”
霜华疑惑道:“为何皇上总让着这个边陲小国?”
凤林岐沉默着,霜华说:“算了,是不是又涉朝廷机密?我们走吧。”
刚出了院门,容安迎面而来,温和说道:“凤兄,请借一步说话。”
强拉凤林岐到一边问道:“这两日怎么没见着柳岩?”
凤林岐一笑:“他呀,自小和一位姓叶的姑娘订了亲,因多年没有音讯,前几日听说有了消息,动身找那姑娘去了。”
容安顿时弯了眉眼,凤林岐瞅瞅他又说:“他说要守着雪华一辈子,不想让她受任何委屈,大概退亲去了。”
容安的眉眼又直了,再没说话往后花园方向走去,凤林岐过去携了霜华的手,两人往街市上而来。初冬的北阳郡天气有些干冷,高远的晴空中不时有鸽群飞过,鸽哨掠出悠长的低啸声,两人说笑着经过一座青石拱桥时,霜华停住脚步,凤林岐顺着她贪婪的眼光眼过去,桥头坐着一位大娘,身旁一个草把子上插着一窜窜鲜红的糖葫芦。
凤林岐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卖糖葫芦的大娘,大娘笑道:“这位公子,这也太多了,一窜糖葫芦两文钱,我没有那么多碎银子找给你。”
凤林岐指指那个草把子:“都买下来可够?”
大娘听了喜笑颜开转瞬又满脸愁云:“都要了,我还是没有碎银子找给公子。”
凤林岐说了声不用找了,举起草把子抱在怀中,挑了一支最大的递给霜华,霜华开头有些怕羞,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吃东西,凤林岐听着她偷偷咽口水的声音笑道:“想吃就吃,我给霜儿挡着就是。”
两人站在桥下拣一个僻静处,霜华低头香甜吃着,迎面来了两个提篮的小媳妇,偷偷指着凤林岐笑,其中一个说:“哎呀,穿着绸缎长得又那么俊俏,竟然是个卖糖葫芦的。”
另一个说:“他的媳妇也是,那么标致贵气,你看那绸衣你看那钗,是不是落难了?”
两个好奇的小媳妇刚过去,又过来两个大姑娘,一个瞅着凤林岐说:“这眼看过了半上午,他手中糖葫芦还那么多,他的媳妇又贪吃,买两个吧。”
另外一个点点头,两人跑过去一人拿了一支,扔四文钱在凤林岐手里,红着脸转身就跑,凤林岐愣愣看着手心里四个铜钱,霜华明白过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候卖糖葫芦的大娘追上来,跟凤林岐说道:“这位公子好心,这锭银子够我们家一年吃饭了,大娘得谢谢你,你家夫人这么嘴馋,多半是害喜呢,馋也不能多吃,吃多了该吐酸水了,一吐酸水就搜肠刮肚得难受。”
霜华听了笑说怎么会,凤林岐傻呆呆问道:“什么害喜?”
大娘拉住霜华的手说道:“大娘生了五个孩子,是过来人,就你刚才那馋相,不会看错的,你仔细想想,这几日是不是贪吃贪睡又懒得动,有时候没人惹你,突然就鼻子一酸想哭?”
霜华愣愣听着摇头说不是,凤林岐明白过来,连声说道:“是是是,她这几日可不就是这样,大娘说的一点没错。”
说着话猛得抱起眼前的人高高举到空中,听到一连声惊叫慌忙又小心翼翼放下,这才看清楚抱错了人,抱的竟然是卖糖葫芦的大娘,大娘喘着气红着脸直说头晕,一半是被他举得太高,一半是从未闻过男人身上那么好闻的芝兰香气,霜华瞧着凤林岐挠着头傻笑,指着他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身旁围过来几个看热闹的人,凤林岐抱起霜华,掏出一个金锭子给大娘,让她把那些糖葫芦送到北阳王府,又问身旁的人附近可有医馆,人们指指不远处,说是往前走不到一百步,就有一家保和堂,坐诊的姜郎中可是北阳郡的名医。
凤林岐兴冲冲抱着霜华就往保和堂走,霜华要下来他不让,霜华羞得埋头在他怀中,进了保和堂,凤林岐喊道:“哪位是姜郎中?烦请给我家夫人诊脉。”
应声出来的是一位面皮白净头戴方巾的书生,轻咳一声温文说道:“还请这位公子将夫人放下,否则无法诊脉。”
凤林岐这才将霜华放在一张凳子上,姜郎中和霜华一照面,两人俱是一笑,霜华有些赧然,姜郎中则是惊喜问道:“原来是霜华,几时回来的?别来无恙否?”
凤林岐看姜郎中直盯着霜华,不悦道:“胡子都没几根的大夫会诊脉吗?走走走,换一家。”
霜华笑道:“姜郎中是府里李郎中的弟子,从小就跟着师父出入王府,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多亏他们师徒为我调养。”
凤林岐这才放缓神色,姜郎中搭上霜华脉搏笑道:“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确为喜脉。”
凤林岐放下一个金锭子又去抱霜华,姜郎中笑道:“有孕之人,随心随情,想睡就睡,想走动就多走动,想吃什么就吃些,不可太过娇贵,不可多食油腻荤腥,保持心情畅快即可。”
凤林岐诚心谢过,拉着霜华的手回了北阳王府,一路上走几步就问一句:“霜儿可累吗?可走得动吗?”
霜华点头笑说:“今日心情畅快,倒是想多走走。”
进了王府大门,凤林岐说声霜儿等等,纵身跃到一棵最高的白杨树上,在树梢高呼:“本王的王妃有了身孕,本王要做父亲了......”
喊声惊动北阳王府上下众人,都跑出来看着树梢上那个挺拔的身影,听着他一声声高呼,霜华红着脸跺着脚说:“凤林岐你下来,快下来,丢死人了。”
凤林岐喊了几遍还嫌不够,几声激越绵长的清啸后,才从树上跃下,看也不看院子里围着的人,拉着霜华的手回院子去,王爷王妃伯阳少阳雪华林逸容嫣都跟了进来,容安也跟了进来,一个小丫鬟笑嘻嘻说道:“里面已是内宅,南阳郡王请止步。”
容安方明白过来道了声失礼,刚刚雪华一听姐姐有了身孕,高兴得笑颜如花,容安的目光就绞着在她的笑容里再移不开,看雪华在前面走,不觉就抬脚跟着,这时无奈止步,看着众人的背影发愣,雪华回头冲他吐了吐舌头,他的心就熨贴着舒展开来。
凤林岐让霜华靠在卧榻上歇息,亲手倒了温水过来递到她唇边,霜华瞧着门口不喝,凤林岐一看,门口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站着一堆人,不耐烦摆了摆手:“霜儿累了,得歇息会儿,你们都回去,过会儿再来。”
众人都忙答应着转身走了,北阳王和北阳王妃也不例外,凤林岐喊道:“糖葫芦可送来了?林逸跑着去拿一窜来。”
林逸答应着快步跑去,等拿了回来时,霜华已靠着凤林岐睡着了,轻悄悄搁在几案上,出去关上房门来到院门外,远远瞧见了绿梅白兰青竹墨菊匆匆而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