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寿宴开始之前,为了造出一个白天的幻境,天帝为此煞费苦心。因为这是一件众仙都不愿干的力气活。维持一个白天,光有强大的法术是不够的。仙力总有耗尽之时,一个法术强大的仙也只能勉强支持一会儿。天帝安排了九十八名法术高超的仙,轮番上阵,就为这为时七天的采桑礼幻化出一个白天。
不管这九十八位仙人如何不愿意,天帝一道圣令下来,所有的不愿意都只能活生生咽下去,咬牙坚持,撑过这七天。深知用人之道的天帝,对巴掌和甜枣的使用,如火纯青。为此特意安排了一拨人专门伺候这九十八位功臣。毕竟他们支撑的可是整个天界的脸面。
崇丹仙官原本是天帝跟前一名侍奉茶水的小仙,因办事勤恳,人又忠厚老实,很得天帝赏识。于是,伺候这些功臣的重任自然而然便落在了崇丹的身上。从名不经传的小仙,摇身一变,成了两三百号人的总管,这可是多少人眼中的美差。
茫茫黑色天幕下,驻扎在天庭边境的九十八名仙人,骑着纯白如雪的天马,手持四方镜,以疾风骤雨般的速度沿着边界驻起一面面高耸入九天的光墙,将整个天界笼罩在一个越来越明亮清晰的白昼之下。漆黑的夜色就被这犀利的白光劈成两半。
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真实的白昼?
一众跟着在边境侍候的小仙兴奋极了,这六界除了天界,还有哪里能有这样豪迈的举动,将整个领地都幻化成白天。天界果然是天界。就连崇丹仙官忠厚又老实的脸上,也藏不住笑意。
采桑礼举办得十分顺利,法术幻化出的白昼下一片欢歌,觥筹交错,整个天界都沉浸在浓浓的喜悦之中,一片繁华景象。
崇丹仙官对自己这趟差事办得很满意,眼里透着满满的笑意,他仿佛看到自己愈加光明的未来。
这天,崇丹仙官安排好九十八名仙人的午膳,从主食到配菜都细细地安排好,营养搭配合理且能顾及到每人的不同口味,便想着去后院安排天马们的草料。这群万里挑一的天马也得小心伺候好了,半点也马虎不得。刚一踏入后院,无意抬头望了望,一粒闪耀的星星,悬在东北方熠熠生辉。怎么会有星星?崇丹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想再看清楚一些,正抬头之时,天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崇丹记得,采桑礼这期间,司雨的仙官不得令是不得下雨,可现在这雨下的这样奇怪,仿佛是天河被劈断了一样,直冲而下,气势极为凶悍。
冒着大雨,崇丹耐着性子安抚越来越焦躁的马群。再转身,原本透明的雨水变得猩红,血腥味扑面而来,落在地上,开出一朵一朵妖艳非凡的花。崇丹安抚马儿的手抖了抖,一阵恶寒。天界纯净和谐了这样多年,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血红的雨水越演越烈,淋在身上,如自身流出的鲜血一般。
伴着利箭划破雨水的声音,一声闷哼,两个浑身血污的人,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脚边。
披头散发的女子,狼狈不堪。不知是猩红的雨水还是受伤流的血液,将女子浸泡一片浓重的红色之中,如黑夜中走出的罗刹。女子死死抱着怀中的男子,利箭穿透了她整个右胸,她却浑然不觉。她怀中的男子明显已经死去,猩红的雨水不停地冲刷着他的脸。崇丹颤着肝儿,抖着手,微微偏了偏头,想要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两位看得更加清楚,却对上了一双充满哀伤,绝望,仇恨的蓝色眼眸。满脸的血水,将透亮的蓝色衬得无比寒冷。似乎没有感到崇丹的恶意,女子低下头,用被血水浸透的衣袖,轻轻地擦拭着男子惨白的脸。血污被擦干净了,崇丹看到一张令他肝颤的脸:那是掌管江河湖泊的仙,绿麒。
恐惧瞬间袭来。
受惊的天马冲出围栏,在血水之中横冲直撞,嘶鸣。看到这一片混乱的景象,崇丹觉得原本很顺利的差事,这下全砸了,原本光明的未来,全没了。
抱着绿麒的女子被紧随而来的侍卫带走了。顺带也拎走了吓得面无血色的崇丹。
他颤颤巍巍地跪在天帝面前,哆哆嗦嗦地回禀看到的一切。然而天帝并没有对他多说什么,只让他回到边境,好生伺候那九十八位仙人。
抱着绿麒的女子始终不发一言,呆坐在旁边,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崇丹退到殿外时,低着头微微抬眼偷偷看了她一眼,天帝正命人将绿麒从她怀中抬走,她微微动了动,抱着绿麒不肯放手,蓝色的眼中,杀气肆意。
最近,天界发生了一件血腥又凶残的大事。掌管江河湖泊的绿麒仙君,在无望虚泽被自己的徒弟,虐杀致死,生生被扒了一层皮,灵魂被捏成碎片,死相极为惨烈。绿麒的死,使整个天界都处在极度的震惊之中,猩红的血雨下了整整十二天。大大小小的仙对绿麒仙君感到不值,死在自己悉心调教多年的徒弟手中,一致要求将杀人的妖女处以极刑,否则难以平息众仙心头之恨。
“小仙我早就看出来她不是个好东西。”守在殿外的白胡子仙人小声地对旁边一位圆润的豌豆眼仙人说。
“你之前见过她?”豌豆眼仙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白胡子仙人,又摆出高深的姿态,捋了捋胡子,低声道:“寿宴的时候,小仙倒霉,正好和她一桌。当时,她就因为嫉妒公主的美貌,对公主好一顿嘲讽。你想,她就只是远远地看了公主一眼,就嫉妒成这样。所以做出弑师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有何奇怪?”
“果真是个祸害,该杀。”豌豆眼仙人义愤填膺。
大殿之上,声音很明确。除了白落和西奎两人,一众仙官,全都想将夜来处死。白落和西奎跪在天帝面前,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夜来会杀绿麒。夜来被关进地牢这么多天,如果不是他俩千方百计阻拦,夜来早已被杀。可是证据摆在眼前,他俩的声音显得很苍白,尤其,众怒难平。
“两位爱卿,不必再替她求情。”天帝也不想再坚持,不过是一个凶残的凡人,杀了便杀了。可是……
“天帝,我看着夜来从小长大,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她没有杀绿麒的动机。”白落跪在地上,诚恳道。
“是啊,天帝。夜来没有杀绿麒的动机。”西奎焦急道。
“事实摆在眼前,你俩当那一队侍卫全都瞎了吗?”旁边站着的神武将军反驳道。“一队人马都看着是那妖女杀了绿麒,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难不成是老子手下的兵看错了?”
“那天妖女身上浑身的杀气,诸位也见着了。这是凡人该有的吗?”另一位玉面仙官也愤愤地说。
“二位仙君,不要被美色冲昏头脑。不能光看表象,说不定二位就是被欺骗了。”
越吵越烈,众口铄金。大家仿佛都亲眼看见是夜来将绿麒一刀一刀虐杀致死,再一寸一寸将绿麒的皮给扒下,一点一点捏碎了绿麒的灵魂,让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你们口口声声说的证据,不过就是那一队侍卫的一面之词。”白落愤怒地站起来,眼刀狠狠地刮过众仙,“你们能保证他们不是在说谎?”
“孤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说谎。”低沉浑厚又透着清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无端令人为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