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乌云无声涌动,勾勒出层层叠叠的轮廓,海上一片黑暗,黑暗附着在从海中涌出的齐脚踝的浪花上,不断地冲刷着显得灰黑的沙滩。
因为昏暗的光线,整片天地都充满了压抑和死寂,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海风的存在。
而此时,层层叠叠的黑影突兀地从涌往沙滩的浪花里站了起来,他们穿戴着沉重的潜水设备,手上端着M4突击步枪,全身往下滴着水。
他们飞快地脱掉身上的潜水设备,随手甩在海里,只留下身上的黑色潜水衣和腰间的几排弹夹,他们扯掉塞在枪管里的橡胶,半跪在浪花里警戒着四周,随着队长的手势,有两名尖兵弯着腰,小心翼翼地从海里走向了沙滩。
这两名尖兵走上了沙滩,一切正常,他们往身后做了安全的手势,于是这支小队都弯着腰从海里走了上来。
这是一支标准人数的特种小队,他们的目标是一名前叛军特种部队的总教官,而目标的前身是帝国军部曾经大力宣扬的模范军人,也教导过许多支特种部队,他的背叛让帝国士兵的士气跌入了谷底,而如果这次抓捕行动成功,也将对叛军的士气造成巨大的打击。
就在昨天,帝国军部成功策反了一名叛军的高层,据他提供的可靠情报,目标现在独自住在叛军势力范围内一个靠海的小木屋里,为了万无一失,军部这才出动了这支在帝国顶尖的蛙人特种小队。
这支小队的队长是一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相貌英俊,充满着军人的气质。
他曾是目标的学生,只是随着他的背叛,他的战友和教过的许多学生纷纷受到了军部的怀疑和打压,为了证明自身的清白,他们不得不踏上了一线战场,到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和目标还活在世上。
想到即将在军部卫星的监视下抓到目标,男人捋了捋自己早已湿透的小胡子,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感到高兴的时候的表现。
男人做了个手势,于是这支小队开始在沙滩上飞快地奔跑,他们从出海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离海边千米远的地方,立着一栋破旧的小木屋,此时木屋内正亮着黯淡的暖黄灯光,在黑暗中异常地显眼。
听着趴在椰树顶的狙击手的汇报,男人点了点头,这的确像是一个独居老人的风格。
木屋像是小孩子设计的,是简笔画里的三角形加上正方形,屋顶一根烟囱,木门两边有着满是斑驳污痕的玻璃窗……只能说建造这间木屋的人童心未泯,但是也有一种可能,木屋是一个小孩子自己搭建的。
暖光穿过黯淡、满是污渍的玻璃,射在了沙滩上,此时愈发地接近夜晚,潮水般的黑暗将木屋包围,在门前止步。
木屋正对着海,外墙哪怕早有预见地涂上了一层桐油,面上仍旧满是灰黑的腐痕,一圈一圈,密密麻麻,由于暖黄的光线,木屋并不显得破败,而是异常地宁静。
木屋门口的细沙披上了一层晶莹温润的光泽。
黑暗中缓缓走出了一个悄无声息如同幽灵般行进的人影,随着人影的行进,他身上的潜水衣开始倒映着黄光。
黯淡的暖光照在来人身上,英俊的中年男子,留着两撇小胡子,充满了英气,在黑色潜水衣的包裹下,他全身的肌肉棱角分明。
他叫萧惟逸,是目标曾经的战友,如今的敌人,让人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此时萧惟逸一脸冷峻,双手置于背后,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他只是默默地站着,在光暗缭乱间散发着神秘的气质。
“既然知道我来了,为什么不出来迎客?”萧惟逸的声音充满了压迫性,他知道代号为狮子的目标的本事,作为曾经精锐中的精锐,他二十米内就能听见别人的心跳,现在哪怕狮子老了,狮子还是狮子。
从萧惟逸开口的那一刻起,空气似乎就正在变得凝重,粘稠如水,令人窒息。
“吱……呀……”
长得令人无来由感到牙酸的开门声缓缓地摧残着人的耳膜,上面满是一圈一圈腐痕的木门从右向左,从里向外缓缓打开。
这说明了来人的不急不缓。
光线挤过缝隙,散了一地,晶莹温润的范围在缓缓扩大、变亮,它打破了木屋门前的凝重,整个世界不再像是灰色的无声电影。
门后出现了一道身影,暖黄灿烂的光芒从他的身后射出,使人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道和萧惟逸同样站得笔直的黑暗剪影,看得到他满头银发。
萧惟逸微微仰头,皱着眉用他最不喜欢的仰视看着面前这道人影,希望看清人影那掩盖在阴影之下的脸庞。
良久,萧惟逸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看来你现在过得并不怎么样,有没有后悔过?”
他语气沉凝,音如金铁交鸣,一开口就充满了压迫性和质问。
“过得好不好有两种概念,至于我,从来不后悔。”人影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有因为男人的语气而有丝毫地不满,他语气温和,一开口时,就像是站在明亮的教室里,耐心给学生们讲课的老好人教授。
“是物质与精神吗?”萧惟逸嗤笑一声,不屑地摇了摇头,“不请我进去坐坐喝杯茶?”
他语气中的不可置疑很明显,没有征询的意思。
“近十年未见,当然要请你进去坐一坐,只是……”人影扫视着木屋周围的黑暗,颇有深意地笑笑:“……家里小。”
萧惟逸懒得和他叙旧、打机锋,他想着叛军的军队可能现在就在路上,他可不想被堵住,于是他不耐烦地道:“那我请你去别的宽敞地方坐一坐,大家好好聊一聊。”
“没有情面可讲?”
“有什么情面可讲?”萧惟逸对身后挥了挥手,人影的额头突然出现了一个红点,红点不断地故意晃悠到人影的眼部,告诉只要人影只要他有任何的异动,这名狙击手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因为你的脾气,所以你还是需要亲自带队,你说你有坐办公室的一天么?不过你又没有贵族血统,那些最为看重血统的贵族老爷们怎么会让你坐办公室,可能你永远没有坐办公室的一天,既然军部诸多的不公,为什么不加入叛军呢?”人影不急不缓地说道。
“就凭那个从核大战后的废墟里翻出几本破书就当宝的铁血社?”萧惟逸一声嗤笑,“天天讲什么共·产主义,有个屁用,也就在平民那里有市场。”
“起码铁血社追求平等,知道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有个和平自由的环境而奋斗,你多想想自己的子孙……”
萧惟逸满脸不耐,开始往着人影大步走了过去:“我不想撕破脸,但是时间紧迫,你就老老实实地跟我走,别反抗,否则别怪我不顾往年的师生情谊。抓了你,也许我明天就去坐办公室了。”
“是吗?也许我觉得不要说明天,你现在就要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一把黑色手枪无声无息地顶在了他的脑后,一个青年的声音戏谑地从萧惟逸的背后响起。
感觉着冰冷的枪口,瞬间萧惟逸的脸色变得铁青,浑身冰凉,肌肉僵硬,他感觉到了杀气。
那群废物呢?!
被人悄无声息地就全部杀了?!
自己连被人近身了都察觉不到了?!
木屋周围的黑暗中响起了许多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许多的唔唔声,萧惟逸知道这是自己那群竟然连枪都没响就被人缴械的废物,他们被人堵住了嘴。
“给老子闭嘴,有点军人的样子!”萧惟逸吼道,“一群废物!”
顿时木屋前暂时恢复了安静。
“时间会冲淡一切,这是从废墟里挖出来的小说里用烂了的一句话,但是没写错。我的徒弟,连你也要对我动手吗?”人影叹了口气,言语中满是唏嘘。
“请不要多想,铁血社内部出现了叛徒,我们是被紧急派来保护您的,还好赶上了,另外我相信您绝对不会背叛。”
说话的是一个正在收起激光笔的长发青年,他身材修长,穿着一身满是灰尘的黑色制服,风尘仆仆,掩盖了面容的清秀,而他眼中的黑色双眸竟然在妖异地转动着有细小锯齿的银轮!
“如果我背叛了呢?”
“那我就放你走,虽然是信仰,但是你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就说你被我杀了。”青年眼中妖异地银轮徐徐消失,他的眼睛如同静湖,异常纯澈。
人影哈哈大笑,他走了下来,露出普通到了极致的面容,满头白发,就算他是穿着名牌西装,开着跑车,但在你看到他的下一秒后,你对他的印象仅仅是局限在西装和跑车上。这对于一个曾从事过间谍和特工类职业的从业者来说是最高的赞誉。
“有什么遗言吗?”老人在萧惟逸面前站定,接过青年送上的手枪,还是那样老好人地问道。
“我不懂什么是共·产主义,我只是为了我以后的子孙是贵族,项轩,给个痛快吧。”萧惟逸闭目等死,他知道天上的卫星在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要是自己流露出任何投降的迹象,半小时后,马上就会有人闯入自己的家,给自己的妻女执行死刑。
“走好。”项轩冷冷地扣动了扳机。
砰!
接着他一脚将萧惟逸踹倒。
同时周围响起了十一声枪声,他们都将自己的俘虏踹倒。
项轩将手枪递还给青年:“我们边走边说,这就要开始行动了?要多死很多人。”
青年跟随着他的脚步:“出了叛徒,没办法,只有仓促行动了,所有的暗子都动起来了。我们护送您去录制视频后,我将去帝都,那是最为重要的一步棋。”
“出息了。”项轩感慨。
“为什么不杀他们?”青年不解地问道。
先前项轩是对着萧惟逸的身前的沙地上开的枪,见到他的动作,所有人自然有样学样,此时要是这些军人聪明点,就躺在地上装死,卫星上的热成像也看不出死了没有,马上就会跟着项轩的移动而移动。
“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才给军部卖命,要是今夜起·义成功,新生的华夏国比这个腐朽的大清帝国要好上万倍,我们有信心让每个人都过得好点,所以他们以后就将会是华夏国的士兵。”
青年紧紧跟在项轩身后,两人越走越快,黑暗中许多人影聚在两人身后,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人群中缓缓地哼起了很久以前华夏共和国的国歌,接着声音越来越大。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令人热血沸腾的歌声开始变得如同惊雷。
歌声在天空中久久回荡,竟似震碎了笼罩在天际的乌云,露出了皎洁的月华。
必胜。
青年抬头喃喃道,眼中有着月白的光轮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