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地里种金针
哥的心内住个人
想妹想得浑身疼
白天黑夜拍炕棱……
好长日子没有见到月圆了,斌武情绪低落,失魂落魄的,常常地独自哼唱着秧歌发呆。
今天天气好,太阳暖暖,惠风爽爽,让斌武体会着一种多少日子以来没有过的好心情。他隐约有一种预感,说不定今天能见到月圆呢。因为有着这样一个美好的预感,他赶着牛羊上山的时候,就没有再哼唱那伤感的地秧歌,脚步也显得轻快了许多。一路牛铃叮当,一路羊儿咩咩,远远地就看见月圆正站在山坡上朝这里张望,斌武的心禁不住慌慌乱乱地跳动,他加快步伐朝月圆跑去。
斌武跑近月圆身边,仿佛久别重逢一般,一把紧紧拉住月圆的手:“月、月你怎老不来看我?”
这样说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都快哭了。
月圆笑了一下:“不用跑嘛,看累的。家里看得紧,出不来,今儿好容易出来,还怕你不在咧。”
“在咧、在咧,我能去何地咧!你大没又打你吧?”
“我听话,他就不打我。”月圆摇着头说。
阳光浸染的山坡上依然长满了青绿的草,草丛中开着一朵朵美丽的野花儿,还有高出花朵的一枝枝狗尾巴草悠闲地摇动着,风儿吹来,搅动着野花儿淡淡的馨香,沁人心脾。也有那一片两片早枯的草叶在飞起落下,自由地寻觅归宿。风儿是有生命的,风儿是纯真的、风儿是活泼可爱而善解人意的,风儿吹动着月圆柔美的长发轻轻地飘拂,单薄的衣裳就贴在她的身上欢快地抖动,使得一双成熟匀称的胸乳轮廓尽显,跃跃欲试的样子。一股热潮直冲斌武的脑际,他的手心出汗了,两眼却停留在月圆的胸上傻呆呆的。
“一个劲儿瞅甚,斌?”月圆问。
“不、不瞅甚……月、月你还要蝴蝶不?”斌武语无伦次地说。
月圆伸出一个手指指了一下说:“要,要那只最好看的。”
斌武就迅疾朝那只蝴蝶扑去。月圆瞅着斌武那笨手笨脚的样子,禁不住咯咯咯笑起来。空寂的山谷间,回荡着这女孩欢愉的笑音,是那样的清澈,那样的无邪动听。她用两个手指捏了蝴蝶举在阳光里看,见蝴蝶一动不动,就噘起小嘴去吹,蝴蝶开始欢快地抖动翅膀,竟是将那许多五颜六色的粉末儿洒落在月圆的手臂上。忽而,月圆却一松手放飞了蝴蝶。
斌武问:“怎又放了?”
月圆说:“我来的时候,看到桃花峡里,那蝴蝶死了那么多,一片一片地漂在泉水面上,好可惜咧!”
斌武说:“每年都这样,你才看到?那是一双双、一对对梁山伯和祝英台咧。”
“斌,你还知道梁山伯和祝英台呀?”
“我怎不知道,我在书上看过咧。”
“他们为什么要死咧,那真的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变的呀?”
“我不知道,我原来问过相里伯伯,他没说知道不知道,也没给我说是怎样的事情。”
“等你知道了,一定说给我听。”
“嗯,我一定说给你听。”
“斌,你说,我好吗?”
“好。”
“咋个好?”
“好就是好,就像那传说的桃花仙子一样样的好。”
“你可真会形容咧!”月圆笑了一下,笑容过后,脸上却浮起一抹忧悒的神色。
“月、月你怎啦?”斌武下意识地抓住了月圆的胳膊。
月圆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声地偎在了斌武的怀里。这样乖顺温软的体贴让斌武忽然感到自己好紧张,紧张得喘不上气来,脑海里幻化出他哥粗重的喘息还有嫂嫂丰腴的后背:“月、月……”
月圆眨动着湿亮的眼睛看着斌武,她在斌武失常的神色中捕捉到了一种陌生而又灼热的期待,心里慌乱着,脸上已飞快地涌起两朵火辣辣的绯红。她稍稍低了头,让黑发遮着脸颊,声音忐忑地说:“斌,你是想怎咧?”
“我、我想、想揣揣你……”斌武结结巴巴地说。
月圆不敢看斌武,却是更紧地把身子往斌武怀里贴。斌武认为这是一个默许,斌武一手搂着月圆细软的腰,一手却就伸进了月圆的衣裳里。忽地触着了圆热的乳,他有些惊慌地缩了一下手,继而又张开手掌缓缓贴了上去。
月圆在斌武的抚摸中始终羞怩地闭着眼睛,红润的嘴唇轻轻地翕动着,呼出湿热的气息和着青草的芬芳袭裹着斌武的身心。她的身体微微颤栗起来,她说:“不行、斌、我不行……”这样说着,身子已从斌武的怀里软软地滑在草地上。
斌武是什么都忘掉了,只觉着自己被一团热乎乎的雾气包裹着、驱使着,他掀开月圆的上衣,一双白兔一样的乳房随着月圆的喘息不停地起伏,炫耀着他的眼睛。月圆在衣裳被掀起的那一刻,她两手捂住了眼睛,让斌武心惊肉跳地看到了她腋下黄绒绒的细毛。斌武褪掉了月圆的裤子,斌武爬在了月圆的身上,斌武说:“我要闹、我要和你闹……”
月圆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月圆只是斌啊斌啊地呼唤着。忘情之时,月圆忽而感到一股裹含着火般热能的力量正在莽撞地冲击着她,寻找着进入她身体的路径。月圆像从梦中惊醒,两手一用力把斌武推开:“斌、斌、不行、不行的……”
斌武跌坐在草地上,傻呆地瞅着月圆。月圆的眼睛却躲闪着看在了他仍然裸露、昂扬在外面的物件上,他慌忙伸手提起裤子,低头不语。
月圆以为摔疼了他,穿上衣裳,爬过来,猛地把斌武的头抱在胸前,泪珠儿打湿了斌武的脖颈:“不行、不行啊,斌,我也想、也想给你睡了,可是、可是有了孩儿怎办呀?”
“我娶你,你做我的媳妇。”
“我大他说成个甚也不会答应,我大会打死我的,我怕、我真的怕咧!”
斌武见不得月圆哭,月圆一哭,他的心里就会像猫抓狗咬一样难受。斌武用自己的汗衫给月圆擦泪,斌武说:“我不了,我不害你,我、我……”
斌武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来安慰月圆,月圆却好像早听懂了似的,月圆泪眼蒙眬地点着头,月圆说:“是我不好,是我亏待了你。斌,你也不要难受,只要你不那样我,我都脱了,任你看、任你摸、任你揣,任你亲……”
斌武帮着月圆整理好衣裳,斌武拉着月圆的手朝那几孔窑洞跑去。
月圆没有想到,在那窑洞的墙角下整齐地排列着一溜儿用狗尾巴草编织的小动物,猫啊狗啊兔啊,一个个活灵活现。斌武说,每天见不到你,就为你编一个。
月圆又哭,哭着扑进斌武怀里:“斌,我好心的斌!”
斌武轻轻地规规矩矩地抱着月圆,一任窑洞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把他俩依偎在一起的剪影投射在土墙上。
斌武问:“月,你知道我为甚要用狗尾巴草编织不?”
月圆摇着头说:“不知道,你说是为甚咧?”
斌武说,他看过一本书的,书上说有一个像桃花仙子一样美丽善良的女子过生日,朋友们送了她各色各样漂亮的花儿。但是和那女子处对象的后生家很穷,比那在咱山里砍柴的白彪家还穷。那后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那女子,就采摘了一篮子狗尾巴草,在那女子生日的那天送到了那女子家里。那女子的亲戚朋友都笑话那后生,那后生就被女子的父母撵出了家门。后来,那后生送了那女子一本书,书上说,狗尾巴草象征不被人理解的爱,但却可以为对方默默付出所有……然后那女子和那后生就重归于好了。
月圆苦涩地笑笑,问斌武:“你也要送我一本书吗?”
斌武说:“我不送你书,我就送你故事,刚才我还没讲完咧!”
月圆说:“那你快讲快讲呀,我爱听,我还没听够咧,一听你讲故事,我就能忘了那些不高兴的事情。”
斌武说:“还是讲狗尾巴草……”
月圆道:“我就爱听狗尾巴草……”
山坡上荡漾着凉爽的清风,温煦的阳光好似照在了人的心坎上,让人感受着暖暖的惬意。斌武拉着月圆的手走出窑洞,靠着一个草垛坐了下来。刚坐下,月圆又说她不坐了,她要枕着斌武的腿听斌武讲故事。斌武赶紧把腿伸直了,还拍了拍,怕不干净脏了月圆的头发。月圆拨开斌武拍腿的手,说:“你不脏,我也不嫌你脏的,”说着就把头枕在斌武的腿上,“快讲、快讲,我晒着太阳听你讲故事,真是个幸福!”
很早很早以前,在桃花峡住着两户人家。一户和月圆家同姓,姓钱;一户和斌武家一样,姓霍。钱家富,霍家穷。钱家有两头大耕牛,霍家却只有一只忠实的黄毛狗。每年春天耕地的时候,钱家很快就把自家的地耕完了,霍家地里却是乱草越长越旺没法下种,只好求钱家把耕牛借来用用,钱家却不肯帮忙。
天无绝人之路,这一天,霍家的黄狗却突然开口说话了。它对主人说就用我耕地吧,我会耕地啊。从那以后,黄狗春天帮霍家耕地,秋天帮霍家拉车,霍家不但误不了农时,收成还比钱家好。钱家就来向霍家借黄狗。
霍家不像钱家那样势利,霍家就痛快地把黄狗借给了钱家。谁知黄狗到了钱家的地里,却不肯拉犁耕地。心狠的钱家人就把黄狗活活打死了!还把死了的黄狗埋在他家地里,只露出一截尾巴。然后跑到霍家说黄狗偷懒不干活,一头扎进地里不肯出来了!霍家人跑去一看,地里只有一截黄色的狗尾巴随风摇摆。霍家人伤心地拉住那截狗尾巴往外拽,那截狗尾却已变成了一棵草。霍家就把狗尾巴变的草拔出来,栽在了自家地里。
当天晚上,霍家主人梦见自己家的黄狗又摇着尾巴回来了。黄狗说,今年不要耕地了,地里长出的那些草都会结籽的,足够你家吃一年了。
果然,这一年,霍家既没耕地,也没种田,满地都是绿油油的青草,到了秋天,这些绿油油的青草果然结出了一串串颗粒饱满的籽,金灿灿得诱人……钱家人贪心,偷偷跑到霍家地里把那些狗尾变的草拔出来,栽到自家地里。可是这些草却只是个草,结出的籽只是个空壳,根本无法食用。
因为这些草是狗尾巴变的,所以人们都叫它“狗尾巴草”。
听完故事,月圆翻身坐起,用拳捶着斌武的胸膛:“斌啊,你也坏咧呀,我早就听出来你是绕着弯弯骂我大,骂我们钱家,你怎这样的会编排人咧!”
斌武:“你大财迷脑,你大卖自家孥子,你大就该骂!”
月圆佯装生气:“我不许你骂,再骂我不理你啦。”
斌武:“不骂就不骂……”
月圆:“口上不骂,心里也不能骂。”
斌武:“你不让骂我就不骂……”
月圆轻轻地一笑,忽地在斌武的脸上很响地亲了一口:“这才是个亲哥哥咧!”
斌武正想有个热烈的回应,却就听到那边有人着急地叫喊:“斌武、斌武……”
是嫂嫂桃花的声音,斌武赶忙起身去迎,嫂嫂却已气喘吁吁来到眼前。嫂嫂一眼看见了月圆,嫂嫂说:“月圆真的还在这里咧,快回吧、快回吧。”
斌武着急地问:“怎啦,嫂嫂?”
嫂嫂说:“哎呀,月圆她大找不到月圆,让疤三儿带着上白彪岭的人硬逼着你姐和你姐夫带路去了咱家。也是你姐和你姐夫机敏,怕他们在强盗沟碰上你们,就绕过这里先去了村里。现在,他们快翻了咱家的天啦!”
斌武一听,骂了句什么,操起羊铲就要往村里去。
嫂嫂桃花一把拽住他:“你是要怎咧,惹的事还少?他们在家里找不到人,正往这里来咧!”嫂嫂转头对月圆说,“你这孥子,还不赶紧走?快走、快走,他们见不着你,就没办法,就不会太为难二斌子的……”
“不走!”斌武叫喊着,“我看他们能怎了?”
月圆不管斌武的叫喊,一路慌慌地跑去。
斌武叫喊着,朝月圆去的方向追了几步,被嫂嫂拉回来;又要往村里去,却被嫂嫂死死拉住。
终于冷静了些,嫂嫂说:“他们来了,你甚话也不用说,也不要和他们争甚个高低,他们见不着月圆就不敢对咱做甚。”
斌武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嫂嫂说:“听嫂嫂话,可不敢乱折腾啊!嫂嫂也不能让他们看见,赶紧走咧!”
嫂嫂桃花匆匆走了。
斌武手拄着长长的羊铲,挺立在山坡上。
一阵人声嚷嚷,疤三儿果然带着人来到强盗沟。一帮人满山坡上搜寻着,霍双儿和丈夫郝新一边一个站到斌武身旁来,各自拽着斌武的衣服。疤三儿背着手,瞅着斌武,像审问罪犯:“见月圆来没?”
斌武仰头盯着天上,紧闭嘴唇不言语。
疤三儿:“哎哎,问你咧,你怎小母猫下树,×朝天,不理人?”
见斌武还是那个样子,疤三儿提高声音:“球不理神仙,哑嗓啦?说话!”
斌武忽地两眼圆瞪冲着疤三儿大吼一声:“少问老子!”
疤三儿吓了一跳,马上又镇静下来,说:“瞅那股子球没液样儿,倒和你老子差不多!”
斌武迅即把羊铲平端起来:“你才球没液咧!”
郝新急忙夺住羊铲,说:“斌武、斌武,不敢、不敢这样……”
疤三儿问不出个话,他四处看看,就看到了那几孔窑洞和窑洞前的那几个草垛。这便吩咐手下:“把那几间破窑里和烂草垛子都检查检查。”
有人检查过了,回话说:“没有,没有人影。”
疤三儿说:“没有?没有也不能便宜喽他骡子家!去,划根缺灯儿(火柴),把那几个烂草垛子点了,瞅他怎么喂羊喂牛!”
一说要点草垛子,首先着急了的是斌武的姐夫郝新和姐姐霍双儿。因为他们知道,积攒这么几个大草垛,一定是耗费了斌武太多的心血和汗水的,青草一把一把割回来,再晾干,再码成这样的草垛,实在不是个容易的事情。说点就要点了,这疤三儿实在是太歹毒了!郝新举着两只手在疤三面前,也不知道是抖还是摆:“三儿,”他没敢把那个疤字叫出来,“不敢点着、不敢呀,孩儿们积攒这几垛草不容易咧,这是牛羊们一冬天的吃食咧,不敢点着,真的不敢!”
疤三儿说:“手抖抖,你不用管,不给你这个小舅子点颜色看,他就把自个儿当做老子天下第一了!”
斌武却就在这时候发话道:“有本事你就点着,你不点着就不是你妈生的!”
疤三儿说:“呀,说你是个胖子,你还圪喘上啦?你当老子是吓唬你?你看老子敢不敢点!”
斌武的脸上挂着轻蔑地笑:“你敢点,你就点,谁拦你谁是孙子!这漫山遍野的树木和杂草都会被山火烧喽,到时候,老子不寻你,有人寻你,你就是故意纵火的犯罪分子,汾阳城的二监里给你留着住处咧!”
斌武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又有人问疤三儿:“那、那点是不点?”
疤三儿吼了一嗓子:“点你妈的个脚!”他吼了一嗓子,却又转过头,好像不认识似的瞅着斌武:“哎呀,你不用说,这狗嘴里还真能吐出象牙来,说得对、说得对,老子不能因为这故意纵火,跑到二监里吃窝子头就老咸菜。今儿就饶了你吧。不过,我告给你,以后你要在胸脯子上挂炒菜铲铲,多操(炒)些心,再不用和我们书记家孥子麻缠了!”
斌武没有说话,霍双儿和郝新却就抢着说:“不了、不了,我们家二斌可听话咧!”
斌武倔犟地把头扭到一边:“悄悄的吧,要你们管!”
疤三儿一伙走了,斌武站在山坡上喊唱起来:“金水桥前把鱼钓/太师老贼下了朝/儿钓鱼他开道/把儿的鲤鱼惊跑了/那时节逗恼儿心头火/儿上去就是一拳/一拳将老儿,打打打、打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