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该怎样回答阳光的话,就低了头,望着手中的咖啡杯,用小匙缓缓搅动着杯中的咖啡。
咖啡的香雾袅袅升起,在他俩之间铺出了一层薄纱,有浓郁的香味弥散开来。
她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不敢直接地看阳光,她还没那么厚颜。
“有人照顾你了,是不是?你现在的脸色很好,白白嫩嫩的。”
阳光的声音很温和,还含有一种关切。
“是。”
“他很年轻,是不是?”
他是不是吃醋了?若芬想,今天可千万要小心,不要触怒他。
她沉默,不说话。
“你别在意,你还年轻,抓紧时间和机会是对的。现在人家都叫我老阳,过几年像我这样,人家叫你老若的时候,有多少钱都没用了。好好享受青春,这是人性,我不反对,我能理解。我只是想问,这个人可不可靠?”
若芬没想到阳光有这样的气度和胸襟,换了另一个男的,恐怕就得搞一出庸俗的捉奸闹剧了。她从心里感激他的宽容,从心底松了口气,感觉两人的关系自在融洽多了。
她毫无疑问地点了点头。
“可靠就行,我相信你的眼力。不过,我是个男人,我懂得男人的心,你不可把感情都放进去,最多有一半就足够了,否则期望太大,将来就会失望太大,受伤害也太大。”
他像一位父亲一位兄长一般地叮咛着。
她那种温暖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像雪天的阳光。
“我明白。”她轻轻地说。
“好了,我们不谈他了,谈谈工作吧。海口好挣钱的时间大概还有两三年,再往后,一切都规范有序了,挣钱的机会就要少得多,赚钱就难了。所以,我们要抓住机会,抓紧时间。我看李伟外形好,脑子也好,工作能力很强,把他调到融资部怎么样?营业部再找个好经理不难。李伟这样的才俊难得,我们要好好用他。”
这又是若芬没有想到的,融资本是嘉盛证券公司中最核心的部门之一,每一单生意至少在两三千万以上。营业部的买卖实际上只是一个门面广告作用。阳光能把李伟放到这样的部门中去,真是大家手段,也只有阳光才敢才能这样做。
若芬的敬佩之情又添了许多。
这个晚上,他们还决定增加一个部门,叫“公关部”,联络应酬海口、海南以及全国手握实权的各路神仙。
若芬想到了阿香,她把阿香推荐给了阳光。
阳光实际上已和阿香有过几次接触,是去世贸俱乐部应酬时,若芬介绍他俩认识的。他知道阿香漂亮、温柔会周旋,当即就同意了。
若芬庆幸自己终于实现了昔日要报答阿香的誓言。
阿香辞了俱乐部妈咪的工作,穿起白领小姐的职业套装,坐到了公关经理的座上。她还带来了五个有头脑的年轻漂亮的小姐,公司给她们的底薪是月薪四千,谈成一个客户奖励一万。阿香的月薪是六千。公司提供集体宿舍,是两套二房一厅的公寓。能找到这么好赚钱、这么好条件的工作,她们都很开心。有客户她们就出去应酬,没客户她们就坐在电脑桌前学打字、学英语、学证券金融的各种知识,显得认真有序。
上班的第三天,阿香在走廊上碰到了李伟。
她有些惊奇,问过后,才知李伟也在这家公司上班,已是融资部经理,两人都很高兴。
同处一个屋檐下,凭一个女人的直觉,阿香很快就敏感察觉到李伟和若芬的特殊关系,心中吃惊,想到叶子,她有些难过。但她很快告诫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着不知道吧,免得大家尴尬。自己好不容易靠了若芬的面子,有了这份好赚钱且轻松又体面的工作,千万别丢了。
有一天下午,又在走廊上碰到李伟时,阿香拦住了他说:“李伟,别告诉Mydi我们原先认识。”
李伟不解地看了阿香一眼,说:“为什么?”
“她就是若芬。”
李伟愣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
李伟升做了融资部经理,他的月薪已是一万。但现在他拿回家的远不止薪水了,有时,他会从包里拿出八千,有时会拿出两三万。
看见源源不断的钱,我心中很不踏实。
我虽然喜欢钱,但还不至于见钱眼开。我的父亲母亲一直教诫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贪不义之财”。他们认为正道来的钱才能保有长久和平安。
我问李伟:“你哪来这么多钱?有没有危险呀?”
“你放心,这钱既不是偷来的、捡来的,也不是贪污的,我没这么傻,为这两个钱就把自己给搁进去。放心吧,这都是劳动赚来的,是提成。”
我看他说得那么肯定,就相信了。
又有一天深夜,李伟拎回了一个大手提旅行袋,进屋就把它往床上搁。
我用手一拎,沉甸甸的拎不动。
我问:“阿伟,这什么呀,这么重?”
李伟一脸神采奕奕地说:“你猜猜,打开看看,是什么?”
我把拉链拉开,一下子呆住了。
钱!
整整一袋的钱,一大扎,一大扎,躺在那里。
我跳起来抱住了李伟,张嘴又想说“哪来这么多钱”之类的话,李伟用手堵住了我的嘴,眼睛里闪着坚定、自信、从容的光。
他站在床边,搂紧了我。他的头靠在我肩上,我的头靠在他肩上,我们一动不动,体会着这一刻深深的沉静。
这六十万,我们分别存在了三个银行。
把三张各写有二十万存款的存折放进包里,我才确信,自己真的有钱了,成了有钱人。
包括这几年李伟陆续挣的十几万,我们已有了七十几万了。
回家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我们有钱了,有了近八十万的人民币,我希望父母能因此放心。
我和李伟结婚的消息告诉他们后,疼爱我的父亲半年间愁白了满头黑发,佝偻了挺直的腰,而我父亲原先是一个多么高大挺拔、风度翩翩的出色的男人啊。这让我心疼,并且深深地愧疚,觉得自己是个有罪的人。
面对父母的来信,我总是惴惴不安,在每一封信每一个电话里,他们总是忘不了问:“你现在生活好吗?孩子怎么样?缺不缺钱用?”
我总是心虚地说:好,好,都挺好。钱?有用的,不少呢!没缺过。
报喜不报忧,这大概是每一个在外面奋斗的人的共同特点。
从把钱存进银行的这天晚上开始,我和李伟就不停地讨论这笔钱该怎么花。我们像两个刚刚捡到金元宝的小财主,有种既兴奋又不真实的感觉。
我想拿出一部分钱来做个小买卖,比如开个美容院、餐馆什么的。李伟不同意,说赚钱有他就行,女人不宜到外面去抛头露面,你的任务是带好孩子,管好这个家。我笑他是个典型的北方人,大男子主义。他说我喜欢你生活得无忧无虑、高高兴兴的样子,女人一做买卖,像男人一样争来斗去,混在男人堆里,就会变得很可怕。钱,我来挣,你就做个小妻子吧!
最后,李伟说:“叶儿,咱们先买套房吧,咱们该有个自己的家了。”
他的话让我心中豁然开朗,我觉得他真是个聪明透顶的人,看问题总是那么准确透彻。我太想有间自己的房子,有个自己的家了,这么多年受房东的气,看房东的脸色,我真是受够了。
我立刻热烈赞同。
可李伟又说,最好到北京买房子。
我有些疑惑,转而一想,也立刻明白了,所谓“富贵不还乡,若锦衣夜行”。当年李伟从北京的B大学辞职,是因为在B大学受一位副校长的压制,无法忍受而远走海南,今天他做到海南嘉盛证券公司的融资部经理,有车有大哥大有高薪厚职,现在又有钱在北京买房,成了成功人士,比在B大学当教授做处长要风光得意多了,自然他会想重回北京。另外,他说海口的市场再做也就这么大,要真想发达,做成大事、出人头地,机会还是北京多。再在海口做两三年,打好基础,还得向北京进军。咱们要以北京作为长久生活和工作的基地,所以家要安在北京。
商量好了,一星期后,他请假带我和孩子回了我母亲家,住了几天,把孩子暂时留在我父母那儿,我们就去北京选房了。
一个星期内,我们马不停蹄地看了北京的一个个楼盘,晚上回到宾馆,累得头昏脑涨、腰酸背痛。可是冲完凉,我们又精神百倍,坐到书桌前分析白天收集来的各种资料。
终于,我们在方庄小区选中了一套朝阳的二室二厅,在十二层。虽然贵一些,但楼层好、空气好、风景好,又能见到早晨的阳光照射进屋,心情舒畅,也值了。
李伟最看重的是,这是北京目前最高档、政府大力扶持的住宅小区之一,住户大部分是暴富的新贵,他说这叫人文环境。要与高档次的人为邻居,不能跟那些小市民混在一起。这使我看到,他骨子里是个自命不凡的高傲的人。
定了房,李伟当晚就坐飞机匆匆赶回海口,剩下的装修布置等事宜,就交由我全权承办。他说相信我的审美观。
终于有了一个舒适雅致的纯属于自己的家,心里有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
那段时间,我累极了,但心中充溢的是快乐和踏实。我想在这满是新家具、新装饰材料的刺鼻味的家中睡上三天三夜。但我一刻也待不住,我想李伟,我想和他一起吃完晚饭,一起睡在这房中,我们可以舒畅、自由、放肆地没完没了地做爱,再不用担心欢叫声太大会被隔墙的人听到而压抑自己。
我要和他一起呼吸这芬芳的空气。
一个多月后,房子一装修完我便迫不及待地买了下午4点30的机票直飞海口,我想给李伟一个惊喜。
下了飞机已是晚上7点30分,我直接打车回了家。
家中没人,屋里的一切还是那样干净整洁,他是一个自律的男人,哪怕一个人独处,他也能保持有规律的生活。
一切是那样亲切而熟悉,只是屋中没人,有一点凄清。
我知道李伟只要六点没回家,那就是晚上十二点以后了,这是换取事业金钱的必然代价。我想先吃点饭,冲个凉,然后打扮得漂漂亮亮,买一束鲜花放到桌上,煲一锅好汤,熄了灯,等劳累了一天的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这样想好,就去冲凉、梳洗、打扮。想起很久没吃“王记文昌鸡”了,就打电话叫阿香和我一起吃“文昌鸡”,同时把从北京给她买的一条裙子送给她。
见到我她很高兴。
她告诉我,阿莲到美国做修复手术去了。
我默默祝福阿莲这次能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