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门口围了一群记者，看到我们进来，一起涌了过来。
“请问这位先生，你是Albert的亲人吗？听说他连夜驱车回来，是为了见自己的地下情人，有这样的事情吗？”
“对了……”其中一个记者看着我，“你不就是传说中的Albert的女朋友吗？请问现在他怎样了，是不是回来见你，有消息称，你们准备结婚，什么时候？”
这些我怎么都没听说？陆岸身后挡开记者的相机：“对不起，我们现在很忙，请稍安勿躁好吗？”
一句稍安勿躁就真能稍安勿躁的话，那他们就不是娱乐记者了，围上了来的众人只安静了几秒，又围了上来。
直到陆丁从急救室出来，那群记者才放开我们一齐涌上了上去，只剩下一个瘦小的女记者打量着我：“能采访您一下吗？”
我想说不能，又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倒是陆岸说了句：“有什么以后再说吧，我们要先知道他的伤势。”
陆丁的伤势不重，一夜的车疲劳驾驶，转弯的时候撞到了护栏上，腿撞伤了，从急救室出来的时候，陆丁的目光在和陆岸的脸上转了一圈，有些不快地说：“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说到这里哼哼了两声：“哎呦，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死不了，”我扫了一下包扎好的腿，“你这是何苦呢，早点回来晚点回来能怎样。”
陆丁的嘴唇动了动，别过头去，不耐烦地向我挥挥手：“烦死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得了。”
“好心没好报，”我哼了一声，“出去买盒饭，陆岸，你吃想吃什么？”
“随便吧，”陆岸将床调试了一下，知道陆丁表示满意才松了口气，“你吃什么就给我买什么。”
“我也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陆丁叫了我一声。
“你吃什么的？”
“你吃什么的就给我买什么。”陆丁哼唧了一声，可怜兮兮地看着陆岸，“哥，我是不是会病死？”
“你会不会病死我不确定……确定的是……”我打开门，看看守在周围的记者，“你会被烦死。”
朱亮的电话是时候打过来，我按掉，铃声又响了起来，我叹了口气，将电池抠了下去，陆丁和陆岸一齐等着我的手，我尴尬地笑了笑：“电池不好使，总得开机几次才行。”
回去的时候给陆丁煲了一锅骨头汤，妈妈走到厨房里视察了一番，低声嘀咕：“早也没见你跟陆丁有多好，现在忽然又巴巴贴了上去，不会是因为朱亮的事情跟我较劲吧？”
我装作没看见，用勺子搅了搅翻滚的汤汁，用保温饭盒装了起来。
我到的时候，陆岸还没离开，拿着份报纸给陆丁读上面的消息，我扯过报纸丢到陆丁跟前：“你是腿上了又不是眼睛伤了，报纸都看不了？”
陆丁皱皱眉：“你怎么总是这么粗鲁。”说完瞟瞟我手里的饭盒：“不会给我炖的黄豆猪脚汤吧？我可不吃那个，那你你们女孩子丰胸的，难吃死了，拿回去，赶紧拿回去。”
“陆丁！”陆岸叫了一遍陆丁的名字，卷起报纸敲了敲陆丁的脑袋，“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别扭。”
陆丁撇撇嘴巴，伸手捞过饭盒：“我跟赵素素说话呢，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赶紧回去吧，明天不是还得上课吗？”
“我在这边的一所学校教书，”陆岸跟我解释了一句，“那我先回去了，素素也早点回去，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我让助理送她回去不就得了？”陆丁不耐烦地挥挥手，“快点走吧，明天上班迟到了我可不负责。”
病房里安静下来，陆丁盯着自己的脚，久久没有搭理我，我给他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喝吧，不要担心工作的事情。”
“你跟我说的那个电视剧的事情，我恐怕不能参加了。”陆丁调转过头来，“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我已经辞职了，”我用勺子撇掉汤上的浮沫，“喝吧。”
“赵素素……”
手机又响了起来，我站起来无奈地转到走廊接起来：“朱亮啊……”
“你先不要这么着急否定我，我爸妈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给你造成困扰了实在对不起，你什么时候回B城，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联系我，我好好跟你解释解释。”
我胡乱应了几句，挂了电话。转会到病房了，想起陆丁之前叫我，我问了他一句：“什么事？”
陆丁转过头闭上眼睛：“没事，你坐一会就走吧，确实很晚了。”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我谢了助理下了车，小区里老人多，到了这个时间，已经少有行人，我提着空饭盒穿梭在小路上，小的时候特别羡慕那些住楼的孩子，后来回到了家里，居住条件好起来，可那时候离开了赵爸爸赵妈妈，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开心。
孩子的愿望很多，实现起来比较难，但如果实现了就会很开心，成人的愿望也很多，实现起来相对容易，开心的程度会比较低。多久没觉得开心了？我望着稀疏的星子长长舒了口气，发现胸襟忽然开阔不少，不是哪条路都是我能自我规划的，一路一路走，随心吧。
“去见陆丁了？”路灯光拖长了赵春深的影子，将他的脸打得半明半昧，他将手上的报纸合上，抬头看着我：“一共在那里坐了三个小时十五分钟。”
“跟你有关系？”我反问他一句，忽然想起来，他怎么知道我家的。
“跟我没什么关系，”赵春深笑笑，“他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关心你的事情。”
“有那个时间你还是好好照顾悦泽，关心关心你的生意吧，”我忍不住叹息，“妈说你每天不务正业。”
“跟你有关系？”赵春深反唇相稽。
“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笑笑，“你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关心妈的事情。”
“我来提醒你一件事情，”赵春深将报纸塞给我，抱着肩膀站到路灯下，“给你打手机你一直没开机。”
“我没什么事情可以提醒的，”我将报纸随手放在提保温饭盒的塑料袋里，“你早点回去吧，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我估计你没带伞。”
“哦，”赵春深点点头，指了指楼上，眼睛眯成两道弧线，“如果你不想和陆丁在一起的话，还是和陆丁划清界限。”
“我要是想和陆丁在一起呢？”我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赵春深左边的唇角一挑，手划过我的耳际：“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上楼的时候我一直在琢磨，特意来就是为了提醒我和陆丁要划清界限的事情？赵春深什么时候这么闲了？等到进了门才发现，赵春深果然没这么闲，他提醒我的不仅仅是这件事情——陆丁的妈妈居然在。
门口放了个巨大的果篮，陆丁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到我站起身来笑笑：“然然回来了，听说你去看丁丁了？”
妈妈的脸色不大好，向我招招手：“同学之间的，互相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陆丁妈妈微微一笑：“可不是，陆丁和然然可认识很多年了，知根知底的。”
“我们家然然啊，从小心肠就好，路边的小猫小狗什么的，都会逗弄逗弄，悄悄拿些猫粮狗粮喂给它们吃。”妈妈示意我把饭盒放到厨房里。
“是吗……我也没什么事，就是跟你叙叙旧，顺道看看然然，好几年没看到她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然然已经是大姑娘了，”陆丁妈妈站起来，“以后有时间我再来拜访。”
关上门，妈妈沉着一张脸：“这时候到巴巴上门来了，咱们家遇到困难的时候千难万难的，是，她是和陆岸爸爸离婚了，可是要不是因为她……”
“怎么回事？”我忍不住打断她，“陆丁妈妈和陆岸爸爸离婚了？”
“早就离了，你上高二那会就离了。”妈妈将花篮提到屋里，“你觉得陆丁妈妈和陆岸爸爸能过长吗？她从小就好强，陆岸爸爸就是个知识分子，跟她也没什么共同语言，离婚之后陆岸爸爸跟你爸说要经商，你爸爸就答应了，可怎么样？被骗得那叫个惨，陆丁妈妈就瞅笑话，连句帮忙的话都没说，如果不是对你有点意思，她能上门？”
“以前我还想，咱们家和陆家都知根知底的，你和陆丁又都是同学，如果你俩能成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可陆丁妈妈我是看透了，我跟她认识二十多年都没交透他，更何况是你？陆丁呢？这孩子从小脾气就拧，跟你不合适，你要是对他有这个想法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省得以后后悔。”
“妈……”我埋怨她一句，“听起来好像我对全天下的男人都有兴趣的意思。”
“我不怕你对全天下的男人都有兴趣，”妈妈弯腰收拾起茶几上的报纸，“我就怕你对全天下的男人都没有兴趣。”
我搬着板凳在阳台上坐了一会，翻出赵春深给我的报纸看了看，娱乐版上对陆丁受伤的事情报道了半个版面，顺道又将我和陆丁扯到了一块，甚至还挖出了我和赵春深以前是同桌的旧事，有个记者还做了个猜测，上次S•；G演唱会翻唱了《同桌的你》，Albert唱到动情之处几度落泪，恐怕是旧情难忘。
这个猜测实在太大胆了，即便是陆丁对着我唱《同桌的你》，我也不会想到他是旧情难忘。
直到星星隐没，乌云在半空中翻滚，我才收起报纸，赵春深也不知道回去没回去，这场雨看起来不算小，如果上高速公路的话，开车的速度得慢一点……不对，他根本就没开车过来……不对，我想他做什么。
“你今天有事儿？”临出门的时候，妈妈叫住我。
我对着镜子整了整裙角：“啊，有事。”
“什么事儿？”
“怎么了？”我不禁反问。
“我想去家具商场买个沙发，这个沙发太硬了，你爸爸腰不好，坐着不舒服，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去了，陪我去买沙发吧。”
“这个……”我捏着手机，“不如明天我再陪你去吧，今天真的有事儿。”
妈妈打量我一番，没说话。
我说的有事，是赵妈妈约我，要我陪她给悦泽买件衬衫，我觑着妈妈的脸色，没敢跟她说实话。
“孩子有孩子的事情，买沙发是什么大事？”爸爸盯着棋盘抬头看了妈妈一眼，“以前然然不在家的时候，你该干什么不照样干什么。”
“你不懂……”妈妈叹了口气，“岁数大了，就觉得孩子在眼前晃悠放心，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往出东跑西跑的。”
心底有点发酸，确实，好像从来没跟她去逛过街，没陪她买过菜，最多是陪她聊聊天，大部分时候又话不投机。
“人家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我当时怀孕的时候就想生个女孩子，跟妈妈贴心，可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德行有亏的事情……”妈妈伸了伸腰叹了口气，“行了，你赶紧走吧，看着你让我闹心。”
“你要是不喜欢悦泽的话，我就把悦泽接走。”赵妈妈拉着我在商场逛了一圈，没看到合适的衣服，“悦泽抱来的时候比你当年还小呢，小手小脚的，让我想起春儿小的时候，你不知道，春儿小的时候可听话了，很少哭，一逗弄就笑，都说春儿这个名字俗，这个名字还是你爸爸翻《唐诗三百首》翻到的，那叫什么来着‘城春草木深’，最早的时候，你爸爸想给你取名字叫那个蔌来着，‘蔌蔌衣巾落枣花’，我就说他，穷人家的孩子何苦起那个高调，叫俗一点，好写好养活。”
小元宵又不生活在我身边，接走还是不接走跟我有多大关系？我没回过神来，指了指对面的一家童装商店：“去那里看看吧。”
“是实在的，”赵妈妈拉住我，“你和春儿究竟怎么打算的？你俩也老大不小的了，难道就这么拖着？”
是啊，难道就这么拖着？往后退退不得，往前走……即便我心中一点坎儿都没有了，我妈妈那道坎又怎么过？
“我俩……”我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又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马上住了嘴。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怕你妈妈不同意是吧，没关系的，天下的父母都是真心为孩子好，哪里会因为自己的喜好拆散孩子婚姻的？”赵妈妈挽起我的手，“行了，这事儿急不得，咱们慢慢来。”
眼前身影一晃，我往后退了半步，避无可避，我妈拿着购物袋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我硬着头皮站下，她的目光从我和赵妈妈的手上移到赵妈妈的脸上，最后落到了我的脸上，出乎我的意料，她什么话都没说，提着东西，仿佛没有看到我，和我擦肩而过。
我和赵妈妈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手机响得心惊肉跳，我摸起来，看到不是妈妈打来的放了点心。
“赵素素，你怎么还不过来给我送饭？”那边陆丁说得十分仗义，好像给他送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被他惫懒的语调气得发笑：“你身边那么多人，又不单单我一个，干什么非得我给你送饭？”
“干什么？你欠我人情啊……”陆丁打了个呵欠，“快点吧，我饿死了。”
“谁呀？”赵妈妈状似无意地问了我一句，“男的女的？”
我挂上电话，回应了一句：“一个朋友。”
“要是忙……你就先走吧。”想了想，赵妈妈又收回之前的话，“再忙也不差买衣服的时间了，我也给你买一件，你穿青色的衣服最好看，我前两天在那边的商场看到一件青色的连衣裙，正配你，显得皮肤可白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我在对面的饭店给他要了一份扬州炒饭，想了想，又点了碗天麻猪脑汤。
进病房的时候，陆丁正跟助理发脾气：“你看我现在去得了吗？推了推了吧。”
助理见过过来，点点头，收拾好陆丁的东西走了。
“你是不是想饿死我？”陆丁摆出一个“大”字，躺在床上。
“饿死你也活该。”医院又不是不提供午餐，偏捡我这个软柿子捏。
“真是没有良心！”陆丁从床上坐起来，“亏得我拉下脸来求我妈。”
这叫什么话？我没听明白。
石小娇说的……”陆丁用鼻子哼了哼，“说你最近烦得很，那个朱亮狗皮膏药一样往你身上贴，我就跟我妈说，让她到你家去提亲，左右我妈跟你妈关系不错，怎么说也算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看看多好的办法，朱亮爸妈再也不会找借口跟你们吃饭了，他爸妈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朱亮也就解决了，这叫釜底抽薪。”
“抽你个大头鬼呀！”我把方便饭盒摔在床头柜上，怕汤溅出来，又检查了一番，“你就是用来衬托的，衬托人家朱亮多么的勤勤恳恳，多么的老实可靠，人家已经是珠玉在前了，你妈来这一出，让我妈更坚定了让我迅速嫁给朱亮的决心。”
陆丁愣了一下：“真的吗？”说完揉了揉脑袋：“其实我一直在你妈面前表现得……还可以来着。”
“那我没戏了？”陆丁探着身子问我。
“你难道真想有戏？”我翻了翻眼睛。
“真的有戏也未尝不可……”陆丁低声念叨了一句。
我挥挥手：“行了，我现在已经够乱的了，求求你行行好就别再给我添乱了……赶紧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