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素说，她特别看不惯陆丁，让我教训教训陆丁，于是我就找了高年级的哥哥让他们警告陆丁一下。”说这话的时候孙国强一直没有看过，我想了想，确实有高年级学生警告陆丁的事情，但是这些并不是出于我的授意。
“赵素素，你这么做实在太恶劣了。”数学老师拿起数学书往桌子上一拍，“作弊不说，居然还挑拨同学之间的关系，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恶毒？”
窗外的蝉叫得声嘶力竭，天气其实还不是很热，但是空气闷得很，我瞅了瞅房顶的电风扇琢磨，可以开风扇通通风。
“赵素素，人证都有了你还想抵赖吗？”班主任提醒了我一句，语调倒还温和，可其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两个老师默默对视了一眼，班主任开口说道：“不承认你就在这里站着，站到想通了为止。”
我没表示赞同，也没立场提出反对，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老师们去开例会，我依旧在办公室里站着。
教自然的小赵老师进来拿了一次杯子，看到我梗着脖子站在那里叹了口气：“早点承认就得了呗，然后向陆丁道个歉，小孩子之间的，哪里来那么多仇啊怨啊。”
我觉得这不是承认不承认的问题，而是大是大非的重要问题，这关乎尊严。
脚有些酸，我瞅了瞅空荡荡的办公室，在数学老师的座位坐了下来，眼光一扫，扫到了一摞书里夹的《倚天屠龙记》，书页已经被他抖得七零八落，幸好后面我没看的那一部分还在。
“吱嘎”，门响了一声，我迅速将书掖好站了起来，陆丁腆着白胖的大脸走进来，双眼一眯，像极了动画片里的那只叮当猫。
“赵素素，感觉挺好的？”陆丁背着手，得意洋洋地挪到我的跟前。脸上的笑容蓦地收起，圆滚滚的眼睛盯着我，目光中带着满满的嘲笑，“教你个乖，得罪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孙国强怎么样，平时跟你千好万好的样子，我二十块钱就把他收买了。你瞅瞅你那廉价的友情，就值二十块钱，啧啧……怎么样，是不是觉得难受了？你不一直过得挺开心挺幸福的吗？”
二十块钱？不少不少，我一本精装的作文书才十块钱。我用脚尖戳了戳地，学自然老师的样子叹了口气：“陆丁，你可真无聊。”
陆丁探着脑袋在我的脸上看了好几圈，一脸的难以置信：“咦，这样你都没哭，赵素素，你是不是没长心啊？”
有什么好哭的？我懒得搭理陆丁，翻出小说继续趴在桌子上看起来。
陆丁气得跺跺脚：“赵素素，你故意的是不是？”
陆丁的想法实在太奇怪了，他要我生气我的就得配合着他生气，他要我哭我就得配合他哭，他以为他是谁？
“赵素素我是该说你傻呢还是说你傻呢？”赵春深从后窗探进头来，他的消息素来迅速，对他这么快就出现，我一点都不诧异，我倒霉的时候他要是不趁机泼点冷水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想讽刺就快点，我就纳了闷了，你是不是跟谁说话走这么曲折。”我将手里的那页书翻过去，目光再次落到小说上。
赵春深绕过后窗推门进来，抽过我手里的书看了看：“有这么好看？”
我一把扯回来，不想搭理他。
“你跟陆丁怎么回事？”赵春深将手扣在书上，他的手真是又白又细，他们都说初二三班的周晓长得白净，其实 赵春深长得比周晓还白净，一个女生长得那么白净叫秀气，一个男孩子长得那么白净，那就将娘娘腔，我撇了撇嘴，将赵春深的胳膊移开：“关你什么事，你很闲吗？”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赵春深反手抓住我，我打掉他的手，瞟了他一眼：“是。”
赵春深拉了把椅子坐在我的对面，撑着下巴看着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哪里都讨厌。”我随口说道，赵春深的眼神一暗，笑了笑：“原来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
他这黯然的神情将我吓了一跳，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生气了？”
“臭美吧你，生气？那是你哥我做的事情吗？”赵春深摇了摇头，伸手在额前一捋，“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真是没眼光。”
“赵素素，我听说你拽的很呐，”赵春深话题一转，“居然敢指使同学欺负陆丁。”
一样的话重复几遍没意思，没有就是没有，我没搭腔。
“这可不是我猜的，你们整个五年组都是这么传的。”
谢逊居然是这样一个下场，我看到谢逊皈依佛门的那一段摇了摇头。
“你没什么跟我解释的吗？”
义父皈依佛门了，张无忌得有多伤心啊，我继续摇了摇头。
手中的书被倏然抽走，赵春深将手里的书往上一扬，屡遭摧残的书页受不起这等折腾，四散开去，纷纷扬扬落在了地上。
“赵春深！”我看着漫天书页大叫起来，想到隔壁就是会议室压抑住哭腔，“你有完没完呐？”
赵春深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举动会有这等效果，呆了几秒，用鼻子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赵素素，你有这看闲书的精力，用得着去抄别人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抄别人的？”眼泪含在眼圈里，我强忍没掉下来，“拿出证据来，我什么时候抄的，怎么抄的！你是亲眼看见了还是怎么着？一个个说我抄，我没抄，我没抄，我就是没抄！”
赵春深高挑着眉毛看着我：“这是常识，你什么水平我不知道？上次34，这次95，别跟我说你是因为努力所以进步了，骗鬼呢？”
“你爱信不信，滚！”我扯着赵春深的胳膊将他往外面推，“别再让我看到你，一见到你我就觉得恶心。”
赵春深铁青着脸，嘴角一挑：“你以为我乐意搭理你？瞅你那一脸脏样！”说完嫌恶地整了整衣袖，从裤兜里掏出个什么扬手一丢：“给你，当喂狗了！”
那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最终在我的脚前停住，原来是一个肉松面包。
临下班的时候班主任说，明天让你家长来一趟吧。
找家长这事太严重了，上次就要找家长，我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这次恐怕没有这样的运气，我抓了抓头发，蹭着门不想离开：“老师，我承认错误行不行，不要找家长了。”
班主任整理着东西，眼皮也没抬一下：“现在想到承认了？你不嘴硬吗？晚了！”
我走出校门转了一圈，实在没有勇气回家。
妈妈说，我家素素虽然数学不行，但是语文学得可好了，春儿都考不了素素那么高的分数。
爸爸说，素素是个好孩子，诚实善良，关键不是考了第几名，而是做个好孩子。
这件事情要是被爸爸妈妈知道了该多失望？想到这里，我的腿有些发软，又绕回到了学校，教室的门已经锁了，后窗倒是没关，我从窗子跳进去，觉得有点饿，翻出了赵春深丢给我的那个面包，塑料封皮沾上了点灰，幸好里面还没脏。
我那时候不懂得什么叫气节，虽然是赵春深给的，但也不影响面包的美味，我吃过之后抹抹嘴巴，翻开数学书开始做题。
陆岸说过其实我不是笨，也不是马虎，而是以前的基础不扎实，将基础的东西弄懂了，其他的都不难。
天渐渐暗下来，远处操场上踢球的喧闹声逐渐消散，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觉得有点寂寞，人一寂寞就忍不住伤感，我开始想念我那没有记忆的爸爸妈妈，三岁之前的记忆已经完全变得模糊，我能够清晰记起的，就是赵春深。
他那时候漂亮得很，长得特别想商店橱窗摆的洋娃娃，那脸蛋像剥了皮的煮鸡蛋一样，摸起来一定滑滑的，我被他的外貌迷惑，不禁升腾起了不自量力的好感，忍不住伸手抓了抓，他一把拍掉我的爪子：“脏死了！”
脏死了，脏死了，想到这句话我又开始伤心，赵春深，你就这么瞧不起我？从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你就瞧不起我，上学之后依旧瞧不起我，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想到这我抓过包面包的塑料纸蹂躏了一圈。
校工拿着手电筒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我躲在桌子地下，待他走远了才爬出来，树上不知道什么在叫，在夜里听起来好像有人在哭，石小娇说，学校以前是块坟地，不会是鬼出来散步了吧？这个联想让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一阵阴风吹到我的脖子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吓得瘫倒在地上，忽然窗户“咣当”一声响，鬼，一定是鬼！
身后似乎有呼吸声，忽重忽浅，离我越来越近，我吓得捂紧耳朵，是错觉，是错觉……
“赵素素，你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