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逃不过爱情之劫,聪明深刻如张爱玲又如何?当她仅是一个缺少家庭温情的少女时,遇到了情场老手胡兰成。她这样一个执著叫真的女孩便陷入情劫了。
孽缘
1944年1月24日,这天是旧历的除夕。在北方,此时已经是寒冬;而在南京却见不到雪花飞舞的冬日景色。
路上的行人稀少。即使有几个行人,也是步履匆匆,赶回家与家人团聚。
此时,在南京的一幢寓所里,一个中年男人却独自一人,悠闲地躺在藤椅上看书。他叫胡兰成,刚刚经历过牢狱的生活,从监狱里释放出来。他阅读的刊物是新寄来的《天地》增刊。作为伪政府要员的胡兰成,经常会收到这样的刊物。这些刊物没有任何的政治主张,大都是些或风雅或世俗的文章。这些文章,也正适合伪政府的口味:不管多么低俗的文章,只要与政治无关,只要不抗日,那就是可以发表的文章。不过,这些低俗的文章看多了,也让胡兰成感到无聊,他懒散地躺着,感觉要沉沉睡去。
在胡兰成即将睡去的时候,忽然,他的眼前一亮,一篇名为《封锁》的小说映入他的眼中。作者的名字对他来说很陌生,他只扫视了一眼,就记住了:张爱玲。一个看上去很普通也很容易记住的名字。看过了名字,又继续看小说的内容。看着看着,胡兰成坐了起来。他把小说读了一遍又一遍,只感觉那是他读过的最好的爱情小说。《封锁》写的是:因为战争时期的封锁,一位普通的女老师和一位普通的中年男职员在公交车上相识了。很短的时光,从乏味时的调情过渡到了甜蜜的爱情。最终,他们决定结婚。可当解除封锁后,两人却像做了场梦。回到现实生活中的男女,依然过着各自的生活:男职员被老婆使唤;女老师虽然容貌姣好,却面临大女难嫁的痛苦。他们在红尘中,各自挣扎,各自生存。
胡兰成读罢小说,心里生长出一种别样的情感。这种情感,是他认识的这些女人所无法给予的。向来喜欢做风流文人的胡兰成却预感到:未来会有一场缠绵的感情在等待他。想到这里,胡兰成兴奋异常,不禁有些手舞足蹈。他决定寻找机会,获取张爱玲的芳心。
很快,胡兰成从《天地》增刊的编辑苏青那里,搞到了张爱玲的地址——静安寺路赫德路口192号公寓6楼65室。一场荒诞的爱情就这样戏剧性地拉开了帷幕。只是开场戏上演的却是碰壁。
初相识
一天下午,胡兰成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后,来到了张爱玲住所静安寺路赫德路口192号公寓。在公寓的门前,他停住了脚步。大门关闭着。此时,他忽然感觉:这扇门就像女人的心扉,初次接触的时候是紧闭的,一旦打开,进入到内心,那就是一个别样的天地。他想象着张爱玲会打开大门,脸上带着微笑,迎接他的来访。接着就是谈文学,谈艺术,然后就是谈爱情。这样想着,胡兰成的脸上涌上一丝微笑,这是他出狱后感觉最美好的时光。
胡兰成写了一张字条,塞进了门洞里。他在耐心地等待。让胡兰成没想到的是:他的登门拜访却被张爱玲拒绝了。
胡兰成顿时失落了。他仿佛从云霞中跌落到地上,有种伤感:好似一只蝴蝶飞到艳丽的花朵上,而那朵花却是花瓣紧闭。
第二天,胡兰成忽然接到了一个女子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张爱玲的声音:“胡兰成先生吗?我是张爱玲。你有时间的话,我去拜访你。”
放下电话,胡兰成无比兴奋。他明白:张爱玲放下女作家的架子,主动来拜访他这个刚出狱的犯人,肯定是对他有了好感。
在胡兰成的寓所,他见到了张爱玲。张爱玲穿着短旗袍,留着长头发。鞋子也很新潮。坐在胡兰成面前,却像个中学生一样害羞。
这难到就是他朝思夜想的女作家吗?此时,张爱玲在胡兰成的眼里就像个打扮新潮的中学生。
忽然,胡兰成有了种居高临下的心态。这种心态,是他见到张爱玲的时候自然滋生出来的。但是,他不想就这样结束他们的初次见面,他还想继续交谈下去。
胡兰成先是问张爱玲能挣多少稿费,张爱玲做了回答。紧接着,他又谈起自己的经历:他1906年出生在浙江省嵊县的农民家庭。20岁左右从政,是个亲日派。1937年3月到上海的《中华日报》任主笔。抗战爆发,他又被调到香港的《南华日报》任主笔,用笔名流沙写作。汪精卫组织伪政权,他才得以重用,成为宣传部的次长,伪《中华日报》总主笔。
胡兰成眉飞色舞地说着,张爱玲却只是听着,不说一句话。
张爱玲的沉默让胡兰成感到惊讶,他看着眼前这个安静的女孩,心里便有点儿不高兴。他以为:当才女遇上才子,便会谈笑风生,共话文学。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女作家只会安静地倾听。这的确让胡兰成感到意外。
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五个小时。
张爱玲要回家了。胡兰成送张爱玲走出房门。两人并肩向前走。初次的见面就这样结束了,他有点儿不甘心。
胡兰成看着比他身材高的张爱玲忽然开口说道:“你这么高,怎么可以?”
面对胡兰成的问话,张爱玲依然笑而不答。
初次见面,就这样结束了。但是,胡兰成是个情场老手,不想就这样错过。他决定再去拜访张爱玲,再做一次深谈。
贵族之女与草根之子
胡兰成再次来到了张爱玲的寓所。还是那扇门,他却觉得轻松就可以穿越过去,直抵她的心中。
那扇通往心灵的大门首次为他打开了。穿过大门,在张爱玲的带领下,胡兰成走进了她的房间。当胡兰成置身在张爱玲的房间,他却看到了李鸿章的照片。看到照片,胡兰成就明白了:张爱玲是前清的贵族,她有显赫的家世。而这是自己所没有的 。顿时,他心底的高傲,顷刻瓦解。
此时此刻,贵族之女与草根之子的家庭差距,无形之中,就拉开了。胡兰成看着出身贵族之家的、带着贵族气质的张爱玲,这让出身草根家庭的他感到自卑。与前日在自己寓所里大谈自己的人生经历相比,此时的胡兰成感觉自己像是这座屋子里的仆人。这让他生出了羡慕之心和攀附之心。但是胡兰成更加明白:张爱玲是个有贵族光环的女作家。虽然,贵族之家已经破落,光环也失去光泽。可她依然是那样闪光,让胡兰成不得不放下身段,慢慢靠近她,让她成为自己的情人。
胡兰成环视张爱玲的屋子,却发现:她的屋子里竟然没有一本书。
胡兰成好奇地问道:“你不看书吗?”
张爱玲笑说:“我看书都是借书来看,你有好书也借我看吧!”
胡兰成连忙答应。
此后,胡兰成经常给张爱玲送书来。张爱玲看完,即刻归还。
就这样,在这借书与还书中,感情在慢慢地生芽。
乱世之恋
爱情在张爱玲最美好的年龄降临了,只是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23岁的张爱玲开始恋爱了。在23岁之前,她从没恋爱过。文人间的爱情都是从赠诗开始的,作为才子的胡兰成也免不了俗套。他给张爱玲赠诗一首,张爱玲回复:“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此时,张爱玲掉进了胡兰成编织的情网里,欲罢不能。她的眼里,只有才华横溢又多情的胡兰成,根本看不到他既是个花心男人,又是个汉奸文人。
每隔一天,胡兰成去看张爱玲一次。胡兰成才去看了张爱玲三四次,张爱玲烦恼起来。
一日,胡兰成收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你不要再来看我。
胡兰成看完字条,仍然去看张爱玲。
张爱玲见到胡兰成,却是高兴的。她拿出自己刊登在《天地》上的照片交给胡兰成。
胡兰成见照片的背后写着字:“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胡兰成接过照片,只感觉喜欢,并没有神魂颠倒。
有段日子,胡张不能居住在同一座城市。胡在南京,张在上海。每个月,胡兰成都要找借口到上海住上八到九天。到了上海,胡兰成就一定要到张爱玲的寓所,谈文学,谈艺术,谈情说爱。直到黄昏,胡兰成才会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的住所。
这时候,张爱玲的姑姑却站出来反对了。她坚决不同意侄女同一个汉奸交往。而深陷情网的张爱玲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她执意要同胡兰成交往。
姑姑无奈地说:“你也大了,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了。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这话,从此,姑姑就不再插手张胡的恋情。
张爱玲知道胡兰成有妻子,但是,她并不在意。对胡兰成依然是一心一意地爱着。
胡兰成也乐意过着这种家有妻子、外有情人的日子。
很快,他们的事情被胡兰成的妻子知道了,她向胡兰成提出了离婚的要求。
胡兰成面对妻子提出的离婚要求,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他也想给张爱玲一个名分,现在,时机成熟了。
1944年,张爱玲与胡兰成签订了婚约: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实安稳。前两句是张爱玲写的,后两句是胡兰成写的,证人是张爱玲的好朋友炎樱。
两人就这样结婚了,没有宴席,没有嫁妆。张爱玲也没有穿洁白的婚纱。
屋内摆着一对红烛。红烛插在馒头上。烛光摇曳中,张爱玲的心醉了。两人互相对拜过后,张爱玲说:“找个好点儿的饭店,出去庆贺一下。”
胡兰成看着张爱玲,却说道:“街道很乱,我怕出事。还是找个小点儿的饭店庆贺一下吧。”
于是,二人找了家规模很小的饭店,吃了点儿饭菜,就算是婚宴了。
参加婚宴的宾客,只有证人炎樱一个人。
婚后的生活是平淡的,也是浪漫的。两人谈论文学,享受着文学带给他们的乐趣。谈完《诗经》后,两人便一起去西洋糕点店里买来点心品尝。
一天,两人又在一起闲聊。
胡兰成说:“我想要形容你行坐走路,可总是没有好句子,怎么办?”
张爱玲说:“《金瓶梅》里写孟玉楼,行走时香风细细,坐下时淹然百媚。”
胡兰成说:“‘淹然’两字好,你细说说。”
张爱玲说:“有人虽见怎样的好东西亦滴水不入,有人却像丝绵蘸了胭脂,即刻渗开得一塌糊涂。”
谈着谈着,两人又谈到张爱玲的文坛好友苏青。
张爱玲说:“苏青的美是一个俊字,有人说她世俗,其实她俊俏,她的世俗也好,她的脸好像喜事人家新蒸的雪白的馒头上,上面点有胭脂。”
两人的婚后生活看起来很甜蜜。只是,更像一场梦,梦醒之后,是张爱玲的痛苦和失落。
转眼到了1945年。这一年,日军在中国的战场上屡战屡败。眼看着沦陷的上海即将收复,老百姓欢呼雀跃,都在期待着抗战胜利的那一天。
在伪政权工作的胡兰成却像感觉到好日子到了尽头。
胡兰成对张爱玲说:“我必定逃得过,唯头两年里要改姓换名,将来与你虽隔了银河亦必定找得见。”
张爱玲恋恋不舍地说:“那时你变姓名,可叫张牵,又或叫张招,天涯海角有我在牵你招你。”
移情别恋
1945年8月15日,日军宣布无条件投降。消息传来,举国欢腾。人们敲锣打鼓涌上街头庆祝。但是,对于张胡来说,却成了离别之日。胡兰成因为是汉奸,被政府通缉。他改名字叫张嘉仪,逃往杭州和温州。
大逃亡的日子是悲惨的,可胡兰成依然过得很悠闲。
上海在经历过日军的占领后,终于又回到了中国人的手里。
胡兰成走了,留在上海的张爱玲却迎来了冷眼。这个曾给汉奸做过媳妇的才女,这时候,也感受到了人们异样的目光。但是,她还在思念胡兰成。于是,她离开上海,去了温州,去探望胡兰成。
张爱玲在赶往温州的路上,风尘仆仆。背着汉奸妻子的骂名,终日惶惶。此时,胡兰成却有了两个女人,一个是武汉的小周,另一个是范秀美。
被爱情蒙住双眼的张爱玲丝毫没有发现胡兰成与范秀美的事情。她只知道与武汉小周的关系。张爱玲见到胡兰成后,要求胡兰成在她与小周之间作出选择。胡兰成不同意。他本是个风流才子,在他的心里,女人是越多越好,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取舍的。
张爱玲质问他:“你与我结婚时,婚帖上写现实安稳,你不给我安稳?”
胡兰成说:“我现在只和小周相见无期。”
张爱玲叹息道:“你是到底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会寻短见,亦不能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
说完,张爱玲抱着胡兰成大哭。哭完,张爱玲就回到了上海。
此后,胡兰成曾回上海看望过张爱玲。从这开始,两人便时常争吵。胡兰成又拿出他写的关于范秀美的文章给张爱玲看,更让张爱玲难过。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冲刷掉那些爱的誓言和承诺。
送走胡兰成几个月了,张爱玲冷静下来。沉思良久,她给胡兰成写了封信,做了个了断。信中写道:“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时间考虑的,彼时惟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找,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了的。”
张爱玲随信邮寄去了自己的稿费30万,那可是自己辛苦写成的两部电影剧本的稿费。真可谓是傻到了极点。
从此,这段婚姻以失败结束,留给张爱玲的是一生的悔恨和惆怅。
胡兰成与范秀美结婚后逃亡日本。在日本,胡兰成又与大汉奸胡世宝的遗孀佘爱珍结婚。
两人热恋时,张爱玲在门外看着坐在屋里的胡兰成,她这样写道:“他一人坐在沙发上,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当爱情成为往事的时候,留下的却是一生难以抚平的心痛。
没有明天,只有今天的爱情,是不可能天长地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