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生悲
早晨六点多，裴雪就醒了，她把李明也推醒了。两人的衣服裴雪已经装在箱子里了，总共有两个拉杆箱，婚庆公司那里还有礼服。裴雪早晨的衣服是一个红色小袄，头发上还撒了点金粉，金灿灿的样子。李明穿了白衬衣，扎了红领带。裴雪的红色宝马车顶盖上贴了一个红双喜，不怎么显眼。两人开着车来到公司，还不到八点。办公室主任已经到了，他把公司的门打开。公司里已经全部布置好了。门顶上挂着两个大红条幅，庆祝北京明智科技创业板上市，庆祝李明、裴雪结为伉俪。花店已经把大花篮搬来了，摆了一楼道。
裴雪拉着李明一到公司门口，办公室主任就上来请示李明的意见。李明笑着说：“问她，她说行就行。”裴雪高兴地说：“不错，不错。”两人来到李明的办公室，婚庆公司的化妆师已经到了。裴雪把化妆盒摆在李明办公桌上。李明先把电脑打开了，得先处理电子邮件。
化妆师先给裴雪化妆，扑粉，描眼线。裴雪僵直着身子，说：“李明，快看看。”李明抬起头，“扑哧”笑出来。裴雪瞪着眼问：“笑啥？”李明说：“变样了，感觉像是找了两个老婆。”裴雪说：“想得美。”
伴娘是裴雪的一个朋友叫玉玲，刚刚读完研究生，正在找工作，人长得挺标致，就是眼睛有点近视。人没有进屋，头先探进来，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说：“裴姐，你怎么这么漂亮，我都认不出来了。”
裴雪挖苦她说：“是不是没戴眼镜？你真是正儿八经的睁眼瞎。”
玉玲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看到李明坐在电脑后面，笑着说：“姐夫好忙呀。”裴雪说：“他是装的。对了，你过会儿可不能戴眼镜，得戴上隐形，让人把你的眼镜碰掉了，就麻烦了。”玉玲说过会儿就换。裴雪又问玉玲带了什么衣服，玉玲去李明的小屋里把衣服换上，出来让裴雪看。
眼看八点半了，裴雪的头发已经挽出一个花，玉玲叫着好看。化妆师便让裴雪去换婚纱，接着要给李明化妆。李明有些不好意思，说化个淡妆就可以了，要不以后会被同事们笑死。
影楼的人也到了，办公室主任忙着安排机位，办公室的敞开间处已经撤了几张桌子，房顶上吊了一个投影仪，墙上挂了屏幕。有人已经把炒股软件调了出来，随便找了一只股票的K线图投放在屏幕上。办公室主任说：“就以这个背景拍照。”摄影师又蹲又站的，选好几个角度。
司仪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在背诵组织好的文字。他是第一次主持这种股票上市和婚礼一起办的仪式，感觉很别扭，过来问：“新郎官，你们公司是明智科技对吧？股票代码是什么？噢，知道了，你是总经理还是董事长？”问完了，又到一边继续熟悉发言稿。
刘海军和陈勇都来了，刚要探头往里看，玉玲说：“看什么呀？有女的换衣服呢。”两人笑嘻嘻地要走。李明喊：“海军，你组织一下员工，不能太乱了，尽量坐在工位上。”
裴雪换好婚纱，出来试了试。司仪过来交代了婚礼的流程：九点半，新郎和新娘手挽手出场，这时，会有人放彩弹；然后，两人走到讲台位置，依然会有人放彩弹；以K线图为背景，摄影师会拍下几张照片……
裴雪的父母也来了，两位老人喜笑颜开，办公室主任安排他们坐好。
九点了，办公室里人多了起来。陈雨来得有些晚，办公室主任不太高兴，问她怎么不早点儿，她说今天车限行。办公室主任说：“来早了，还可以当伴娘。”陈雨抢白道：“那么多漂亮姑娘呢，我干吗去抢个伴娘当？”看来不知谁惹她不高兴了。销售部的人员已经到位了，刘海军趁着高兴安排大家继续联系客户，说只有多卖货，公司才能不停发展。吴贤今天在慧金投资公司那里，王小利在深交所，以防遇到非常问题。眼看到了交易时间，王小利打来电话说：“李总，你现在应该已经披挂整齐了吧？我在这里守着，等一开盘，咱们公司的人买入第一笔那才有意义呢。对了，我先祝你和裴雪新婚快乐！”
婚庆公司的一个员工，拿了几个彩弹守在李明办公室门口，只要李明一出办公室的门，他就朝李明头顶放彩弹，就会出现天女散花的景象。
时间到了。裴雪和李明都已经准备好了。司仪首先走出门外，说：“现在有请新郎新娘。”那个员工看到李明一出门，“嘣”地放了一个彩弹，五颜六色的亮纸从空中飘下来，洒了两人一身。大家也跟着起哄。玉玲是伴娘，跟在后面也沾了光，兴奋得脸色发红。
司仪道：“首先，给新郎新娘照一张具有历史意义的照片，请调出北京明智科技的股票。”李明挽着裴雪站在台子上，他们身后的背景是同花顺炒股软件的界面。可是，什么都没调出来，大家好奇地看着。
“怎么回事？怎么没有明智科技？”有人在悄声议论。
“是不是系统出问题了？不会呀，我以前老用这套软件的，难道是交易所那边出问题了？”几个人讨论着。
“怎么回事？明智科技哪儿去了？”李明转过身看着投影机的屏幕。办公室主任让司仪先停一下。司仪大声说：“大家先等一下，电脑有问题，正在调整。”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这时，李明的手机响了，是王小利打来的。李明有些奇怪地问：“出什么事了？明智科技这只股票在系统里查不到。”
王小利着急地说：“李总，出问题了，我刚接到书面通知，明智科技暂停交易。”
李明大喊：“你放屁！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
王小利说：“李总，请你冷静，真出问题了，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你让吴总立刻去证监会，对，快点，我下午坐飞机回北京。”
李明立刻打电话给吴贤，嘶哑着声音问：“怎么回事，明智科技暂停交易？”吴贤说：“我也是刚刚知道消息，我现在就打电话问问。”
李明只得挂了电话，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玩笑，竟然会出现这种事情，太不可思议了。李明的脸色变得苍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年来，他做任何事都是小心谨慎，做最坏的打算，唯独这件事情，他没有做最坏的打算。因为他太得意了，难道这就是乐极生悲？
裴雪已经听到了什么，问：“李明，怎么回事？”
李明说：“你别急，先回我屋里。”
李明挤出个笑脸冲着司仪晃了一下，先让他停下。李明拉着裴雪进屋，裴雪甩着胳膊，拧着身子，气呼呼向前一跑，结果忘了提婚纱，一脚踩在裙摆上。只听“哎呀”一声，又听得“哧拉”一声，裴雪向前摔了个大马趴。
玉玲看到裴雪摔倒了，要去拉她。裴雪本来就是个力气大的人，正在气头上，猛地站起来，又向前迈步。这下可好，又是“哧拉”一下，原来，玉玲踩在她的婚纱上了。裴雪尖叫着向前倒去，玉玲急忙弯腰去拉，却被裴雪一把拉倒在地。裴雪生气地骂道：“你就会帮倒忙！”裴雪把撕坏的婚纱从地上捡起来，像抱了一团抹布，扭着身子进屋了。
玉玲的一片隐形眼镜掉在地上了，她眯着眼在地上找。有眼神好的人帮她捡起来，她拿过来小心地放在掌心。洗眼镜的药水在李明的办公室里，裴雪已经进屋了，她进不去。玉玲眯着一只眼，探着头去看，又听“砰”的一声，原来裴雪一脚踹在门上，刚好撞上玉玲。玉玲又“呀”地叫了一声，身体向后仰，坐在地上。
李明跑过来，看到玉玲坐在地上，眼眶已经青了，恐怕以后一个星期都要青着一只眼了。李明过去推门，又听到“砰”的一声，肯定是裴雪又踹了一脚。这回是裴雪叫了一声，估计是把脚踹疼了。李明硬推开门，裴雪叫道：“出去，我要换衣服。”李明挤进来，裴雪正坐在地上，一只鞋已经飞到墙角了，她正在捂着脚哭。
李明过来拉她，她生气地问：“你是不是不想结婚了？”李明没说话，一使劲把她拽起来，放在椅子上。李明的脸色十分难看，裴雪不禁有些害怕。看李明的眼神好像要杀人一般，她突然安静了。
李明把西服脱了，把领结摘了，再次给王小利打电话，还是忙音。李明又给吴贤打电话，也是忙音。
裴雪的父母进来了，李明说：“叔叔阿姨，你们别急，出了点意外。”
裴雪的母亲生气地说：“管他什么意外，先把婚结了，这算什么，婚礼刚开始就停了。”
李明愁眉苦脸地说：“阿姨，您别吵，我现在乱了，出大事了，公司上不了市了。”裴母生气地说：“上不上市，关我什么事？你压根就没把我当岳母，还叫我阿姨。你赶紧表态，现在到底怎么办？婚礼还办不办，别让我们全家人在这丢人现眼。”
李明不耐烦地说：“您等一下，等消息。”
裴母去拉裴雪，裴雪死活不动。裴母骂道：“你犯贱，我和你爸走了，不管你了，你在这丢人吧。”裴母果真拉着裴父走了。李明气急败坏地拍桌子，大喊：“乱套了，乱套了！”
这时，办公室主任进来，说：“李总，刚才那位伴娘，一只眼肿了，得去医院看看……”李明一挥手说：“快点派车送去。”办公室主任又说：“您看，婚庆公司的人都在外面等着呢，下面如何处理？”
李明生气地一拍桌子，吼道：“上不了市，还结个屁婚！”
裴雪听了这话，不再犯愣了，呼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看着李明，咬着牙说：“李明，我算是看清你了。”
李明突然感觉头疼欲裂。他揉着太阳穴，不想说话。裴雪懒得去捡鞋，转身从李明的屋里走出去。李明冲外面喊：“陈雨，给我弄点水。”陈雨慌忙跑进来。李明用手揉着太阳穴，喝了口水，感觉好了一些。这时，吴贤打来电话，李明接了，有气无力地说：“大哥呀，到底怎么回事呀？弄不好会死人的，你们这不是要害死我吗？”
吴贤说：“李总，确实是出了点问题，不过问题不大，只要我们澄清事实，就可以接着上市交易。”
李明松了一口气，问：“到底是什么要命的事情？”
吴贤小声说：“我刚刚拿到资料，有人告到证监会，说我们在招股说明书中的一项技术涉嫌侵犯别人的知识产权，所以证监会紧急叫停我们的挂牌交易。”
李明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出了一身虚汗，说：“老哥，求你了，抓紧时间回来，别等我死了再回来。”确实，李明这回死的心都有了。他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等吴贤把文件拿回来。
外面的员工也知道了暂停交易的消息，大家都变得十分尴尬，讳莫如深地坐回工位，都不好意思说话，包括平时比较热闹的销售部也不好意思给客户打电话，只能傻傻地坐着或者上网看一些无聊的消息。
李明听着门外有说话的声音，是陈雨在悄悄地说：“玉珠姐，真的出事了，上市被叫停了，对，婚礼也停下了。”休息了半个小时，他轻轻睁开眼。这次，他确实有些气馁。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他懒得去接，想了想，还是接了，是杨玉珠的电话。她的声音很轻快：“李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铁道部北京设计总院比较看好我们的‘军工特型二号’。李总，你说句话呀，怎么听你的声音不怎么好呀？”
李明强打起精神说：“我没事，我很好。玉珠，你干得不错……”
说着，精神头慢慢上来了，他努力站起来，心想：到底是谁要暗算明智科技一定要查清楚。
门外，脚步声响，有人说：“吴总好。”
李明知道，是吴贤回来了，他一定把交易暂停的原因也带回来了。
反目成仇
吴贤喘着气把证监会的文件放到李明桌上。李明仔细看了一下，上面说的是“智能节能温度控制系统”这项技术涉嫌侵犯永丰科技的知识产权。
李明使劲一拍桌子，这个永丰科技，怎么如此无赖！最可恨的是，王小利为什么要在招股书上写这项技术，简直是画蛇添足，添乱！
李明把刘海军和陈勇叫进来，气愤地将文件扔给刘海军，说：“你看看，什么玩意！永丰那边是你谈的，怎么会出这种乱子？”李明挥舞着双手，恨不得给谁几拳。
刘海军说：“李总，是我错了。”
李明生气地说：“什么你错？没说是你。你快点打电话，找永丰科技的人。”刘海军局促不安地拿出手机，结果对方的手机关机！
现在吴贤反而更冷静。他站起来，给李明冲了一杯咖啡，然后又把门关上，深沉地说：“李总，但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一定是有预谋的。我看，您先别着急，静下心来想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
李明敲着自己的头，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隐隐的疼使他清醒了一些。这时，办公室主任进来问：“李总，婚庆公司和影楼的人，是不是让他们走？”
李明长叹一口气，说：“让他们走吧。”接着，他听到外面乱七八糟的声音——婚庆公司的人在收拾设备，明智科技的员工也跟着看热闹。李明透过玻璃看到自己的人不争气，厌恶地对刘海军说：“出去让你们部门的人都坐好，别跟着起哄。”
刘海军心里也骂那些不长眼的，不知道董事长现在烦着呢，便出去呵斥了几句。陈勇说：“李总，我看永丰科技的人估计是找不到了。”
李明抬起眼皮看了陈勇一眼，问：“你们把技术消化得怎么样了？不是有源代码吗？”陈勇愣了一下，头“嗡”地大了。其实，他的人根本没有认真消化技术，因为他以为有了源代码就万事大吉了，谁还去管那些详细的代码。
“我看看……”陈勇想出去问写代码的工程师。李明制止了他。一会儿刘海军进来了，李明招呼他坐下，说：“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永丰科技的人，他这么对咱们肯定是有原因的。他的钱只拿到一部分，还敢这么做，一定是有更大的利益诱惑。”
刘海军和陈勇都点头，吴贤点上一根烟吸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