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顽童“行贿”送“虾”
1919年以后,齐白石长期居住在北平,其时他笔下的虾早已名扬全国。栩栩如生的虾,加上一二写意小品点缀,着实惹人喜爱,慕名前来求虾者不计其数。于是,白石老人就在门上贴一启事:“白石画虾,十元一只。”
这天,一个人想占便宜,只带着35元钱来求画,这人想:“给35元钱同样可得四只虾,何乐而不为?他齐白石总不会因为少5元钱,只画半只虾吧?”齐白石看出了这个人的心思,提笔画了三只虾,另外半只从水草后面探出半个身子。那人一看,竟然连声叫好,因为这半只虾,整个画面全活了。
那个时候齐白石以卖画为生,有当官的来求虾,他从来不送,并且不让当官的进门,他在门上贴着几句话:“中外官长要买白石之画者,用代表人可矣,不必亲驾到门。从来官不入民家,官入民家,主人不利。谨此告知,恕不接见。”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对胡适,齐白石就另眼相待,他还主动送了一幅虾和一方印给胡适。那方印上刻的篆字阴文为“适之”,让胡适爱不释手。
胡适与齐白石虽专业领域各不相同,但相互早生倾慕之情,早在1930年,胡适就收藏了齐白石的两幅女子画像。白石老人一生多画花卉、翎毛、草虫和蔬果之类,人物画得极少,这两幅画因而弥足珍贵。胡适还听说过一则关于齐白石的传闻:有一次,某位高官求齐白石刻一章,差人跑了三趟,齐白石才答应下来。高官当即派人送来纹银百两,齐白石也不客气,接了纹银转手就送给了当差。当差的哪敢接,冲齐白石说:“齐老,您老这样做不是要送我命么?”齐白石眼一瞪:“谁敢要你命?这是我的润笔费,我接了,就是我的。我送给你了,就是你的,听明白了么?快快收下,拿去喝酒,我都闻到你身上的酒气了,一定是个酒鬼,和我一样。”当差的听他说得一点不差,也不客气,伸手就接过了。
胡适晚年和秘书罗尔纲说起过齐白石的一则秘闻。据说有天晚上胡家电话骤然响起,半夜三更的谁来电话?胡适接过电话一听,原来是齐白石打来的。齐白石在电话中声若洪钟:“适之先生,我本事大啊,刚刚又添一子。哦,哇哈哈,为我高兴吧。”胡适先是一愣,接着听出来是齐白石,连忙一叠声地祝贺。这里话还没说完,对方却招呼也不打一个,啪地挂掉了电话。可能是齐老忙着打电话告诉另一位朋友,那样子活脱脱一个老顽童。胡适说起这个故事时,朝罗尔纲挤眉弄眼,开心得不得了,他补充说:“我后来算了一下,那年齐老74岁。74岁再添一子,可不是有本事?”胡适说着又开心地笑起来。
大画家“瞒天过海”
齐白石以“虾”向胡适“行贿”,实际上是有目的的。什么目的呢?就是想让大学者胡适给他写传记。胡适一开始蒙在鼓里,只是以为大画家崇拜他,着实自豪了一番。等到齐白石委婉地向他表示想请他写传记时,胡适一下子便明白了,不过,他还是一口就答应了齐白石。齐白石十分高兴,当天就差人送来了他自己写的《自状略》和《白石诗草》、《日记》等。
可是,当时胡适刚从美国回来,在北大的工作很忙,写传记的事情一拖再拖,一年时间就过去了。齐白石有点不开心,以为胡适将写传记的事忘了,也不好开口催,只是隔三差五地差人给胡适送“虾”。送第一次,胡适开心地笑了。送第二次时,胡适有点坐立不安了,这样下去,不是变成明拿强要了吗?胡适差人将“虾”送还给齐老,表示北大的工作再忙,这部传记今年一定会写出来。
胡适是一诺千金的人,很快就投入到齐白石传记的写作之中。他查阅了所有关于齐白石的生平及评论文字,从文学角度肯定了画家高超的文学素养与技巧,就如同齐白石自己评论自己的那样:“我的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
在《齐白石年谱》接近完工时,胡适发现一个问题,即根据几种资料与齐白石自己口述比对时发现,齐白石今年明明75岁,可齐白石自称77,人怎么可能跳过两岁呢?胡适认定齐白石不会撒谎,是不是自己弄错了?再一核对,还是差了两岁。胡适矛盾不安,觉得既是年谱,绝不能有半点马虎,就特地打电话向齐白石核实。齐白石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地说,他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又说以他自己的自述为标准,其他的记录可能有误。这可给胡适出了一道难题,虽说他尊敬齐老,但再怎么说也不能违背事实。他再一次向齐老核实,这次语气有点重。齐老不愿作答,他的第二个夫人于是拐弯抹角地透露,原来长沙有个算命的先生叫舒贻上,算命很灵,齐白石请他为自己算过命。舒贻上说齐白石当年“脱丙运交辰运,美中不足”,就是说齐白石今年要出祸端。齐白石很害怕,问舒贻上有什么办法。舒贻上在命册上批注道:“宜用瞒天过海法,今年75,可口称77,作为逃过75这一关矣。”齐白石信以为真,从此就给自己加了两岁。胡适一听,忍不住笑出来,他觉得齐老太单纯太可爱了,简直像小孩一样。回到家胡适一想,齐老太太的话可能正是齐老的意思,齐老是通过她的口转告胡适,他瞒天过海改年龄,实属无奈。可是胡适不理他,你既然要我来写,就不能让我来替你造假,胡适就统一在年谱上给齐白石减了两岁。
据说就是少了这两岁,让齐白石对胡适写的这本传记心生不满。
1949年以后,艾青作为北京军事管理委员会委员认识了齐白石,对他很关心。有一天齐白石突然对艾青说:“你帮我写本传记好不好?”艾青大吃一惊:“你的年谱不是有了吗?还是胡适写的。”齐白石不做声,他到死还是对胡适写的这本书不满意,就因为胡适给他减了两岁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