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阔台哭哭啼啼跑回了家,妈妈赶忙问:是不是让别人给欺负了,是谁欺负的?窝阔台泪眼朦朦说:六老师欺负我,说我爷爷是地主,这不是骂我呢吗!妈妈一愣,随即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说:六老师没瞎说,你爷爷是地主,你姥爷也是地主成分,但你放心,他们都不是恶霸地主,你知道这一点就行了。
窝阔台爷爷在窝阔台三岁时因病去世,享年七十多岁。爷爷连照片也没有,窝阔台是爷爷背大的,但到现在也不知道爷爷到底长什么模样。奶奶接过妈妈的话题说:你以为地主那么容易吗,首先自己起早贪黑拼命干活攒钱,用自己辛苦钱一点一点购置耕地,地多了自己忙不过来,只好雇人,有什么办法呀,那些懒蛋子想想当地主还当不上呢,吃不了辛苦能当上地主?
窝阔台不以为然,问:难道爷爷不是像周扒皮、刘文彩那样坏的恶霸地主吗?奶奶笑了,摇摇头。奶奶给讲了本屯地主的故事,就是宝林爷爷的事。说生产队开忆苦思甜批斗会,让宝林爷爷的雇工上台揭发宝林爷爷欺压剥削雇工的丑行。那个雇工上台说:这个地主天天给我们吃搁混油或奶油的粘豆包(生活条件好的MGZ人吃粘豆包有搁混油或奶油加糖的习惯),晚上收工回来还给我们炖猪肉粉条,把我们给吃的啥都不想吃了。批斗会主持人赶紧让他下去了,这是什么忆苦思甜揭发检举呀,明明是为万恶的地主老财歌功颂德嘛。以后批斗会再也没找宝林爷爷的茬。
窝阔台爷爷是外地搬过来的地主,老家是呼安盟乌兰市的。在老家有窝阔台爷爷的叔伯亲侄子辈一家,就是窝阔台叔伯大爷们。在窝阔台爷爷地位显赫的时候,他们借了不少光。后来解放了,窝阔台爷爷划成分是地主,他们一帮划成贫农,由于政治现实所迫,他们跟窝阔台爷爷划清了界线,政治形势紧迫时,居然恩将仇报,要落井下石迫害起他们的叔叔窝阔台的爷爷来了。看形势他们绝对不容许窝阔台爷爷他们一家继续在老家生活下去了,无奈之下,窝阔台爷爷领着七八岁的窝阔台的爸爸来到三百多里外的乌里屯,投奔本家族的另外一个支亲来讨生路。在乌里屯本家亲戚的容纳帮助下,窝阔台爷爷才在这里安家生活了。所以,乌里屯人不知道窝阔台爷爷当地主时是什么情况,所以也很少挨批斗,所以窝阔台一直不知道自己也是地主的孙子。
窝阔台家仓房里有一把折了的拐杖,用细铁丝绑着,也没人用。有一天窝阔台问爸爸:这把折了的拐杖是爷爷的?爸爸说:是,是你四大爷摔折的,他要批斗你爷爷。四大爷是窝阔台爷爷投奔来的亲戚家的人,是窝阔台他爷爷的侄子辈,窝阔台叫四大爷。他是狂热的无产阶级革命分子,热衷于搞阶级斗争开批斗大会,为了不耽误搞批斗大会,连窝阔台四大娘病了也顾不上,窝阔台四大娘最终因错过了最佳治疗期而英年早逝了。热衷搞批斗的四大爷年纪轻轻就成了鳏夫,好在有一儿一女,不过好像不到六十就去世了。乌里屯唯一琢磨批斗窝阔台爷爷的就是他,他把窝阔台爷爷叫到批斗会场,那时候窝阔台爷爷老了,拄个拐杖颤颤巍巍去了,窝阔台四大爷看着拄拐的地主叔叔,革命的怒火怒发冲冠,走过去抢过拐杖往地上一摔,气呼呼地说:恶霸地主还敢在伟大的革命群众面前摆高高在上的地主的臭架子,让你拄拐,让你拄拐!窝阔台爷爷的拐杖就折了。可能是没人揭发检举窝阔台爷爷的恶霸罪行,也许根本找不到恶霸的证据,自那次以后可能再没找窝阔台爷爷的茬,或者窝阔台爷爷去世早,那些革命斗士们没来得及折磨窝阔台爷爷吧。那个时代的那个运动,给社会留下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