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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穗黄了,黄澄澄的,一排排随着风轻轻摆头,折射着夕阳的光辉,映入眼里,乍还有些刺眼。眼神虽然有些迷离,但流露的是充满希望的喜悦,瞳孔里映出的仿佛是老母亲端着簸箕,在轻轻地扇动着,谷壳如金色的雪花漫天飞扬,金色的谷烂在簸箕里缓缓流动,像海滩上的沙粒无穷无尽。
“山大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鱼水清的叫声把山道元从恍惚中惊醒,他惊讶地扭头,看着一路走来有些微喘的鱼水清,“哦,没事,随便走走……今年的收成好象很不错。”
“是啊,看这谷穗,比去年大多了。”鱼水清脸上泛着红晕,像朵灿烂的花。
“我已经没事了,树皮说我可以到处走走了。”
“我说呢,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你。”
“有事?”山道元惊讶地看着鱼水清。
“也没什么事,本来是想去你那儿看看,顺便问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山道元笑笑,“我现在不是病人了,可以和大家吃一样的。”
“那怎么行?”鱼水清板起了脸,“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那我也不能因为伤了一次,就赖你们一辈子吧?”
鱼水清也笑了,“但目前还是可以继续赖一下的,父亲说了,你暂时还不能做其它的事情,就老老实实地休养吧。”
“既然城主也这样说,那我就再偷几天懒吧。”
“对了,山大哥,你刚才好象走神儿了,在想什么呢?”
山道元犹豫了一下,“在想我的母亲。”
“母亲?你还有家人?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啊,她在什么地方?”
“在……我们那里没有名字,你们叫它西坡口。”
“我知道了,就是父亲开始遇到你的地方。”
山道元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带她一起来新安呢?”鱼水清说完就想明白了,“我知道了,你当时并不信任我们……可这么久了,你应该相信了吧?”
山道元尴尬地笑了一下,“这是当然,不然我也不会一直留下。”
“那你可以去把她接过来了。”
“我来没多久,也没立过什么功,新安城的负担其实一直都很重,所以我不想再给城主添麻烦,以后再说吧。”
“你现在立功了,完全可以了,而且我听父亲说,他想升你做武士。”
山道元惊讶地看着鱼水清。
井俊公确实想升山道元做武士,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土名秀更是没有意见,他巴不得赶紧还上山道元这个人情。
“我升你做武士,倒不是因为你立了功,而是一个人为救别人,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这样的人绝对值得信任!”井俊公赞许地说着。
山道元倒有些尴尬,“你过奖了,我觉得别人也会这样做。”
井俊公笑笑,“我听水清说,你的母亲还在西坡口,你如果行动方便了,就去把他接来吧,反正这段时间你也不能去执行任务。”
“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是应该的,我为什么要建这新安城?为什么要组织人起来打强盗?不就是为了能让更多的人过上太平日子。如果不能让大家活的更好,我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你们跟着我还有什么意义?”
山道元点点头,“城主,偷袭我们的人查清楚了吗?”
“名秀说他基本能断定,是寮屋堡的人。”
“寮屋堡?”山道元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那是什么地方?”
“寮屋是这个岛上的一种草棚子,住在这种棚子里的人,自称他们是这个岛上的原始居民,他们有自己的语言,和我们可以明显区别开来,在他们嘴里,这个岛叫本初岛,是属于他们的,所以我们通常叫他们寮屋人。”
“本初岛?寮屋人?”
“是啊,我们叫它麻风岛,那是因为我们都是外来的,来这个岛上的外人越来越多,而且麻风病人特别多,所以寮屋人也在躲避。外人通常都是在岛的西北端登陆,寮屋人怕传染上麻风,就主动放弃了这些地方,退到了岛的南面和东面,寮屋堡就在岛的南部,是寮屋人的大本营。”
“那我们这里是……”
井俊公笑笑,“看来你对方向并不是十分清楚,新安城应该是岛的西部,而你当初住的那个西坡口在西北角上,也就是外人主要登陆的地方。”
山道元明白了,“海的那边是大陆,听说是一个叫天龙的大国。”
“无论我们是否知道自己的祖先,都可以肯定我们都来自天龙,除了那里,这附近再没有大陆,更没有外人会来到这个岛上。”
“这么说我们都是天龙人,因为各种原因才来到这个岛上?”
“你知道你为什么来吗?”
山道元摇摇头,“我问过母亲,她似乎有难言之隐,一直不肯说,也许这次见到她,我应该问清楚了。”
井俊公点点头,“也许那时候她对你不放心,怕你知道真相后会冲动。”
“那城主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的祖先显然比你们来的要早很多,因为我的上几辈人都不清楚,不知道是哪一辈人到的这个岛上,自然更不可能知道原因了。”
“那城主……你们有没有可能是寮……寮屋人呢?”
井俊公笑了笑,“应该不会,寮屋人都会说土语,我们从来也没说过。”
山道元点点头,“那……寮屋人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寮屋人一直认为这个岛是属于他们的,如果不是害怕麻风,他们也许早就把我们全赶走或杀光了……这些年,我的新安城日渐强大,显然被他们视作最大威胁,他们怎么能允许外人在这里变强大甚至实施统治?”
原来是这么回事,一切都明白了,山道元犹豫了一下,“那我们怎么办?”
井俊公叹了一口气,“如果寮屋人不是强盗,我们倒也没必要与他们为敌,大家能平安相处当然最好。”
山道元惊讶地看着井俊公,“城主,你并不想统一全岛?”
“这个想法倒不是没有过,但恐怕不太现实,我没有什么称霸的野心,就是想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大家都能够平安的生活。”
“城主,我的见识也许不如你多,但我觉得,想平安就必须要称霸,如果不能统治整个岛,那随时都可能会出现强盗。”
井俊公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慢慢商量,毕竟是急不得的,你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把你母亲接来。”
山道元带了一支队伍,二三十人,接母亲当然用不着这么多人,井俊公觉得很长时间没到西坡口一带,那里现在的情况并不了解,如果有强盗可以顺便解决掉。而且山道元已升任武士,应该有一支队伍了。
山道元远远看到茅草屋却没发现一个人影时,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所有的人都拔出刀如临大敌。但也并没有敌人出现,一个卒士先发现了一具尸体,然后更多的尸体被陆续发现,已经飘着一股尸臭,显然死的时间并不短了。
树木在身边一棵棵向后闪去,枝叶碰着胳膊沙沙作响,有些甚至被碰折。山道元什么也不顾了,疯了一般跑向自己的茅屋。
母亲的尸体也散发着恶臭,面部甚至已经腐烂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但山道元知道那是母亲,不顾一切地把母亲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卒士们也冲了进来,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默默地站到一旁没有作声。
山道元哭了一阵,止住哭声,“有什么发现吗?”
一名卒士摇摇头,“没有,应该是很久以前就发生的,现在到处没有一个活人,如果有人幸存可能也逃到其它地方了。”
这句话提醒了山道元,突然看到母亲死去,让他方寸大乱,现在才想起来,福聚呢?他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为什么没有福聚的尸体?
山道元带人找遍了各个地方,没有发现疑似福聚的尸体,他看着海滩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感觉怪怪的。片刻后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是这种感觉,福聚的船不见了!那本应该一眼就能望到的。
山道元到了海滩上,整个大海茫茫一片,没有一只船的影子。海滩上四处也很干净,没有一具尸体,也许潮起潮落早已冲刷干净,莫非福聚早已葬身鱼腹?山道元惊愕地看着海水,最后摇了摇头,这小子不会就这么死的。
卒士来到山道元后面,“我们怎么办,没有发现一个活人,没办法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的人都是被谁杀的。”
“肯定是强盗,这附近都哪些地方有强盗?”
“我们来的这一路上并没有发现强盗的迹象,这一带被城主围剿了多年,强盗几乎已经灭绝,再南面的强盗如果想过来,不经过新安城不太可能。只有从东面过来的强盗,我们不可能察觉到。”
“东面是什么地方?”
“一直往东有个地方叫丘壑,也像新安一样聚集着很多人。”
山道元抬起头,紧紧盯着东方,半天后才说:“回去把尸体埋了,回新安城。”